“你说什么?”
墨镜下,我看不见顾青裴眼里是震惊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
下一秒,我只觉得身体里传递出一股熟悉的恐慌。
趁他发愣的瞬间,我打开房门逃进去。
砰一声将他锁在外面。我脱力地,虚弱地,靠着门慢慢滑坐下去。
手里,还抱着他那套雪白的燕尾服。
我来不及塞还给他,就如我也此刻来不及丢开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口鲜血喷在纯白无瑕的料子上。
身后是顾青裴大力地拍门声,震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而我的眼前,却是一阵阵的黑暗侵袭。
“林舒年!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
我苦笑着弯了弯嘴角。
顾青裴,我们之间哪里还能说得清楚呢?
“你流过一个孩子?林舒年,是不是!”
“是……”
我的双眼已经开始变暗,今天的黎明,真是像极了傍晚。
“你是故意的?林舒年,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隔着门板,我只觉这一句质问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入我后心死穴。
我咬着唇,却怎么也咬不住不断淌出唇角的温热。
“是……”
我气若游丝,他却听得真切。
“所以,你就是在报复我!对么!林舒年,你根本就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你就是故意在报复我!”
“是……”
不,不是。
泪水翻滚滑落,我仿佛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坚强地向我传递着信念。
孩子三个月就有听觉了,我不能让它以为,我不要它了。
我想大声喊出不是,可是喉咙里只能挤出斯斯的咳声,我发不出一个字来。
我侧身伏在地上,一手护着小腹,另一手艰难地向座机爬过去。
五指在鲜血滑腻的作用下,我几乎握不住小巧的听筒。
可是强大的求生欲和母性意识,终于令我在昏迷前拨出了那个号码。
“哥……救我……”
我再一次从鬼门关逃出来。
眼前白色笼罩,是医院病房里特有的孤独感。
温之言坐在距离我一米半远的椅子上,像个清冷肃杀的雕塑。
我太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了。
下意识的,我慌不择路地扶住自己的小腹。
我怕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哥……”
颤抖着嘴唇,我拼命摇头。
摇着摇着,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摔。
“哥,不要,我求你,你别告诉我……”
温之言呼地一下站起来,操起床头的一个玻璃杯。
啪一声,杯子拍砸在墙壁上!
“林舒年你他妈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听到温之言说粗话。
他般君子温润,他般斯文如玉。
可我林舒年何德何能,竟生生逼出了他的崩溃,他的泪?
“哥!”
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玻璃碎片锁着鲜血汩汩而流,我的心如细密针刺,疼得无边无休。
“打掉,我带你去国外化疗。”
他攥起拳,攥出硬生生的决绝。
我倒吸一口气,欣慰孩子依然健在的同时,却是更加拼命地摇头。
“哥,你别逼我了。没用的,化疗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手术!肝脏移植!”
他展开拳,展开血肉翻飞的猩红。映着一张脸,愈发惨白。
我摇头:“没用的,哥,你忘了我是稀有血型了么?我要是能给我妈捐肝,我妈当年就不会也……”
我是RH阴性O型血,万里挑一的熊猫血。
我妈肝癌的时候,我和我爸都去配过型。
我爸不合适,我倒是O型。可惜不是常规O型,而是RH阴性O型。
从那天起,我就有种怀揣着定时炸弹一样的忐忑。而爸妈猝不及防的离世,也给我十八岁的成人礼,上了最现实最残忍的一课。
我直面死亡的这六年多,倍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甚至连大姨妈来得量多了,我都会很紧张。
可有些后果,不是你害怕,就一定不会发生的。
看着温之言流血不止的手,我秉着怀里的哽咽,轻轻牵起他的袖子。
“哥,你别这样好么……请保护好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小丫头,早就把你的后半生给预定了。”
我扬起嘴角的笑,另一手在小腹轻轻拨动过的地方,欣慰地抚摸着。
“你好好休息,我去想办法。”
温之言掸掉手中的碎片,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一阵酸楚,一阵唏嘘。
打开手机,我没有看到什么特别重大的新闻。
我想,或许温之言把我保护得特别好。一切不利我身心健康的负面新闻,都不会让我知道。
其中会否包括顾青裴和何婉晴的婚礼呢?
又过了十天了,就算顾青裴的白西装还在我的工作室,又怎样?
我一个前妻都能如同衣服一样被随手丢弃。一件前妻做的衣服,又能如何?
这么想得久了,心思反而泰坦了许多。
于是,我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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