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阮棉，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想起不久前在某个朋友的个性签名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哪能没点绿？

彼时只道是场个无聊的吐槽。而这一刻，我才有种冲动，想把这句话直接发给顾青裴该多好？

可惜，我早把他拉黑了。

双手扶在明显隆起的小腹上，我澎湃的心绪下，五味杂陈。

我想，我终究是个自私的母亲。

自作主张地把它带来这个世上，却不知道它将要面对的人生里，是否已经注定了不够完整的人格，和必然偏激的三观。

他的人生，但愿不要像它父亲一样——呵呵，宛如日了狗。

不过，我暂时不打算把阮棉给我看的照片揭发出来。

有些秘密，和另一些秘密一样，更适合带进棺材。我想。

高助理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要不要过来接我。

我说暂时不用了，我今天感觉还不错，想自己先走走。走累了，再给他电话。

于是不知不觉的，我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自从那天温之言把奄奄一息的我带走后，我就再没回过这里。

他很忙，也没空去帮我打点后续。

我想既然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吧。稍微理理东西也行，乱糟糟的留给人家房东也不合适。

推门进去，如我想象中的狼藉一地。

血迹，脚印，还有那件肮脏不堪的白西装。一切都还保持着离去的原样。

我俯下身子，把衣服捡起来。

其实我有过一瞬间的意识挣扎。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要不要为顾青裴留下毫无瑕疵的一件作品？

后来想想，还是别矫情了。

出自我林舒年的手，在他看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瑕疵吧。

我苦笑着牵了下唇，把衣服团起来丢在废料箱里，打算一会儿带出去投放到垃圾点。

然后用了半个多小时，把地面和桌面清理了一下。

如果不是门铃在这个时候突然作响，我都快忘了时间了。

这个时间有人上门？谁啊？

我疑惑地站起身，开门。

眼前出现的人，顿叫我鼻腔猛烈一酸。

“年年……”

一声‘妈’如鲠在喉，程碧莎便先一步上前，将我整个人拖入怀中。

“年年，你跑哪去了啊！”

她哭着抱住我，泪水顷刻便打湿了我的肩头。

程碧莎是顾青裴的妈妈，她疼我爱我，甚至不亚于我的亲生妈妈。

讲实话，我妈性情好胜，严厉，小时候我对她惧怕多过依赖。

有时我甚至觉得，我妈似乎更喜欢顾青裴。

欣赏男孩子那种独当一面的气质，无论挑大梁还是成大业，都更加可靠。

反而是程阿姨对我特别好，总说女儿贴心，是小棉袄。

那时我和顾青裴都觉得奇怪，这世上鲜少能有一对亲家可以做到如此视别家子女如己出的程度吧？

如果我们结了婚，在亲上加亲的基础上，或许一切矛盾和算计都不存在。幸福的可能，早已满满溢出预期。

也正是这许多许多潜在的客观条件，让我几乎都忘记了——

婚姻的本质，是两个当事人的两情相悦啊。

顾青裴不爱我。

这件事，成了我们所有人的原罪。

程碧莎抱着我哭了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最后她放开我，盯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泪水却再次满溢了眼眶。

“妈……”

我抹了抹泪水，极力上扬一个轻松的微笑。

“其实，无论怎样，您和爸，都是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宝宝，也要叫你们爷爷奶奶……”

“年年，你跟妈妈回家！”

程碧莎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就要将我拽出门。

“你爸在家教训青裴呢！这么大的事，你说你们两个怎么就——”

三年了，顾青裴为了要跟我离婚，早已不是一次两次跟父母闹了。

最严重一次，被他爸直接拿着爷爷传下来的龙头鞭子，家法伺候。

那会儿眼看着顾青裴快被打掉半条命了，我只能跪下来求着二老说，让他们放心，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我这辈子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死人，我叫他们一辈子爸妈。

后来顾青裴也不再闹了，只是越来越少的回家次数，将我推上了冷暴力的风口浪尖。

我忍了，都忍了。

如果不是这次怀孕，又查出了肝癌。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一直忍下去。

可是……

“妈！”

轻轻放开程碧莎的手，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妈，算我求求您和爸爸了。我是真的爱青裴，真的。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他纠缠了。放过他和何婉晴，难道不也是放过我自己么？妈，如果您和爸是真的疼我，就成全我们吧！我爸妈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一定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不是么？”

程碧莎看着我，最后再次张开双臂，将我拥进怀里。

“年年，妈知道你委屈，妈都知道。走，咱们回家，跟你爸，跟青裴，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就算你要走，你也是妈这辈子认定了的女儿。妈也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委委屈屈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