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砂地瓜……我说，新来的大厨，这道菜对你来说一定是小意思吧，你来吧，我们也借机会开开眼，跟着学学……嘿嘿……”

那个矮胖的厨师嬉皮笑脸的说到，伸手在后面拿过切好的地瓜，递到我的面前。我心里清楚，他明显不怀好意，是要看我的笑话。

我心里明白，“翻砂”是一道功夫菜，跟“拔丝”一样，同样需要熬糖，但却是熬糖浆的两个不同状态，对火候的要求特别严格。火大一分，糖浆成型，就成了“拔丝”，火小一分，糖浆结晶，才会成“翻砂”。这对厨师的基本功要求极高，“翻砂”的状态只出现在一瞬间，很难掌握。

不过我还是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在厨师学校学厨这两个月，做了不下十几次“拔丝”，每次都会失败而成“翻砂”，因此没少挨师傅的骂，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我只要按照拔丝的火候去做，必然会拔丝失败而成“翻砂”。

有句话叫“面上稳如老狗，心中慌的一批”，用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再合适不过。我假装镇定，点火起锅，加入宽油，油温五成，下地瓜，小火炸到金黄，大火冲炸一下把外表炸脆，心里一直默念着学校学来的流程，把这一套做的还算顺利。

捞出地瓜，净了锅，顺手在油盆里舀了点油放到锅里。那两个厨师早就凑了过来，见我添油，他们对视了一眼，面露惊讶之色。

熬糖分油熬和水熬两种，大多数厨师都会选择“水熬”，因为油升温快，火候更难控制，油熬难度更高。所以添了油之后，那两个家伙才表现出惊讶。我立马后悔了，但事已至此，死马要当活马医，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把火关小，白糖入锅，白糖慢慢融化，被油染成淡黄，我用手勺来回搅拌，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阵慌乱，在学校做失败了，大不了挨师傅一顿骂，可眼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工作不保不说，还会遭一顿奚落。

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锅里的白糖，心中默默叨念：

“从翻大泡到翻小泡，从无色到红色……”

这也是从学校学来的判断糖浆的状态的要诀，是冲着拔丝去的。额头上一阵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我知道是汗在流淌，这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紧张。

眼看着糖浆变色，我赶紧把炸好的地瓜倒进了锅里，忙乱之中，漏勺上沾了一滴水，落入了锅里，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几滴滚烫的糖浆溅了出来，那两个厨师眼尖，往后退了半步，可我却没能幸免于难。

眨眼的功夫，手臂上便烫起了两个水泡，钻心的疼痛，我差点松手扔了手勺。但咬牙强忍着，用右手的手勺推动，晃动左臂翻锅，沾着糖浆的地瓜在锅中翻滚，可我心中却暗叫，坏了，这明明是命运跟老子作对，之前做过那么多次拔丝，每次都失败而成翻砂，这次需要它翻砂的时候，糖浆却鲜亮，硬是不肯结晶，我心中知道，一定是我错用了极难控制的“油熬”，高油温令糖浆变化的时间缩短，所以我根本没抓住那短暂的瞬间……

“翻砂地瓜做了么？？没做赶紧改，顾客说要吃拔丝了……”

正在慌乱的功夫，服务员从传菜口探出脑袋，冲里面大声的喊道。

“啊？改拔丝了啊，幸亏你说的及时……”

我赶紧应了一句，用膝盖顶了一下灶台下面控火的开关，只听得呼的一声，火头变大，我趁势紧翻了几下，赶紧离火出锅，将地瓜盛入了盘子之中。那两个厨师凑近了看去，地瓜金黄，糖浆明亮，拿着筷子夹起一块，拉出几条鲜亮的糖丝……

“我靠，这是老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做成了拔丝……”

我在心中暗暗的叨念，悄悄的摸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服务员端走了菜，我往窗外瞄了一眼，看见老板霍宇正在窗外看着我。

……

“叶师傅，你的手烫伤了吧……”

一个叫赵勇的学徒的凑了过来，关切的低声问道。

“没事没事，干这行的都习惯了……”

我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一下，强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可还是看了一眼这个学徒，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那两个厨师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悻悻的离开，到各自的灶头上去干活了。赵勇给我拿来了烫伤膏，仔细的涂在我的伤口上。

“素炒土豆丝……”

我刚把锅刷干净，一个切墩的递过来一盘切好的土豆丝。我伸手接了过来，心中暗喜，这菜如此的简单，家庭妇女都会炒，自然不必再担心。

一时之间忘了手臂上的疼痛，起锅添油，扔了点葱花蒜末炝锅，回手把土豆丝倒了进去。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矮胖的厨师，他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我心里暗惊，难道是我哪干错了？

不过转念一想，炒个土豆丝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借着火势翻了几下勺，转身去舀调料，可当我把盐和鸡精撒进锅里，再翻勺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些土豆丝变得黏黏糊糊，纠缠在了一起，翻起勺来十分的困难。

慌乱之中，火候太大，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坏了，糊锅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赶紧端锅离火，硬着头皮出盘，锅底却剩下了一层糊痂，学徒赵勇惊愕的看了我一眼，那两个厨师也捂着嘴笑，我心想完了，这下子出丑了，没想到拔丝地瓜我都做成了，却在这简单的土豆丝上翻了车……

“哥，这个……”

学徒赵勇端起这盘焦糊的土豆丝，惊讶的看了看我，我知道他实在犹豫，犹豫这道菜该不该传到出菜口去。我满脸的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胖乎乎的厨师撇着嘴巴笑了，掩饰不住他脸上幸灾乐祸的坏笑，冲着赵勇喊道，

“哎我说，你小子还愣啥，赶紧出菜啊，外面的客人都等不及了，送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