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工资500，你只干了一天，16块1毛……”

饭店后面有个装材料的仓库，仓库里摆了一张桌子，那是老板霍宇的办公室。他有零有整的在桌子上把钱推到我的面前，我明白，他这是在辞退我。一盘土豆丝都做得糊了锅，这肯定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伸手把钱接了过来，数了一下，有零有整，果然是16块1毛……

我心里明白，之所以他连这一毛的硬币都给我，就是想用它来嘲讽我。我心里难过，但强烈的自尊让我暗暗的一咬牙，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事已至此，我也豁出去了，抬头冲着他说道：

“不对吧？一个月500，除以30天，一天应该是16块6毛钱吧？”

既然你精于算计，咱们就一分别差的掰扯清楚。我的菜虽然做得砸了锅，并不代表我算数也有问题。

可霍宇却欠了欠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说道：

“这个月有31天，所以得除以31才对……”

我顿时惊愕，哑口无言，只好伸手摸起来那16块1毛钱，揣进了口袋，满脸通红的转身离去，走出屋子的瞬间，身后的霍宇不屑的说道：

“炒菜是功夫活，靠的是手不是嘴皮子，更不是什么三级厨师证……”

他的声音并不大，短短的几个字如同刀子一样，刺进了我的心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离开了霍家菜馆，我头也没敢回，只想赶紧逃离了这个让我丢脸的地方。

“还什么三级厨师，我看他的厨师证就是花钱买的……”

“是啊，是啊，没看他的架子拿的多足，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外行，哈哈……”

“刚切好的土豆丝里含那么多的淀粉，他都不用水投洗一下就直接下锅炒，不粘锅才怪呢……”

出门的时候路过厨房的门口，听见屋子里那几个厨师正在嬉笑的聊天，我刚才出丑的事情当然成了他们的谈资。

仔细想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在家的时候看见我妈炒土豆丝之前，都是用水先泡一泡的，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常识，可我在情急之下，却忘到了脑后。也有可能是切墩的故意把切完的直接给了我，存心坑我，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已经没脸进去跟他们争论，把头一低，加快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脚步匆忙，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是学徒赵勇。短短大半天的工作，在霍家菜馆的厨房，我唯一能叫上名字的也就是他。

“哥，你手上的伤没事吧……”

刚才我出丑的时候他全都看见，也知道我已经被辞退，但见面却在关心我手上的那点烫伤 ，丝毫没提起其他的，或是有心，或是无意，但他毕竟实在保护我的那点脆弱的自尊，这竟然让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暖意。

“我这还有半管京万红药膏，你先拿着，晚上涂上点，能好的快一些……”

他伸手递过一管药膏，我看着他满是真诚的眼神，鼻子里一阵阵酸楚。

昨天兴奋过度，把压箱底的一百块钱拿出来花了，所剩无几，加上刚才领出来的十六块钱，也就这么多了，实在顶不了几天了。按理说应该再找一个工作，但我的心里已经乱作一团，完全失去了再去找地方应聘的勇气。

我在街上逛了好一阵子，傍晚的时候才回到我租住的房子，没想到那个邻居的老头仍旧坐在门前的竹椅上，悠闲的抽着烟。我放轻脚步，不想惊动他，我知道此刻的我肯定十分狼狈，所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还没到饭店下班的点儿么？是不是被炒鱿鱼了啊……”

这老头说话一向难听，今天听起来更加刺耳。

“我就说了你不行，哪个厨师不是先切个几年墩子才一点点熬上去的，你在学习班学两天半就想给人家炒菜？”

我心里原本就憋闷，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抬头争辩道：

“我在学习班咋了，我学的是炒菜，又不是切菜……”

我话说了一半，手已经伸进了怀里，冲动之下本想拿出我的三级厨师证让他闭嘴，但想想，还是没掏出来。因为我突然觉得，这本三级厨师证的存在，现在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讽刺。

“哈哈哈……”

没想到他却哈哈笑了起来。

“厨师这行讲究七分墩三分灶，炒菜的技术，七分的功夫在切墩上，切了几年的菜，才能充分的了解食材的特性，炒菜的时候才会得心应手。你看哪个大厨，成手之前不是从切墩过来的？”

他说出这番话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他只是一个年迈的老头，尽管知道他年轻时候也是炒菜的，但也并没怎么放在眼里。没想到他的这一番话听上去的确特别的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不过我心里仅剩的一点卑微的自尊，驱使我转身开门进屋，一头扎在了床上。

我心里思绪万千，想着自己当初出来学徒时候心中的理想。想起了老家邻村跟我年纪相仿三荒子在外面的大城市当了大厨，那段时间回家时候风光的样子，人胖的发光，身上穿的也流光水华，花起钱来也大方的很，一看就是赚了大钱。

的确，我也正是看到他才决心出来学厨的，我觉得他那么愚笨的人都能学成，我如此聪明伶俐，怎么能不成呢?别人都建议我跟他去混，但我却坚决的去了电视里整天做广告的烹饪学校。可没想到，一出校门，就遭遇了这样艰难的挫折。

“七分墩三分灶……”

那老头的话在我的耳边萦绕，我承认他说的特别有道理，想想我当初出来的时候的雄心壮志，我咬咬牙，爬起身，转身出门，来到那老头的面前。

他仍旧眯着眼睛在抽烟。我犹豫了一阵，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说道：

“叔，你说的有道理，那您说我现在，该咋办呢？”

“星海小酒馆，老板我认识，你去吧，就说是高师傅介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