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捉奸

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把春天闹得最欢的是迎春花。这花长在崖隘的阳坡上,对春天最敏感。虽然经过一个冬天的煎熬,一簇簇垂下的枝条,已经萎缩、干枯、长满了龟纹般的斑点,但只要有一丝春意,黄灿灿、鲜嫩嫩的花蕾一夜间便都竞相鼓了出来,暖风一吹,迎春花便尽情地染黄了渭北高原的山川沟壑。

黄祥心里惦记着袁秀莉,惦记着那小院、那温馨、那气息。知青们给春麦施肥时,他特意爬到崖坡上摘了一束迎春花放在挎包里。太阳刚落山,他给知青点的头说回家拿东西,便骑上自行车往县城赶。到了招待所,他把车子放在一进大门的墙角。先在院子里绕了两圈,看没人注意才向袁秀莉住的小院走去。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小院平房里透着桔黄色灯光。微风中,不知是从哪家灶台上飘来的菜籽油炒菜的香味,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进了小院,黄祥注意地朝四面看了看,然后敲门。好半天没人开门,他估计袁秀莉不在家,便把院门关上,坐在门斜对面等她。这个角度有人从外面经过都看不到他。

袁秀莉吃过饭出门溜达。本来她的心情还好,春天的暖风让人感到舒畅、惬意,可刚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单位的张主任。张主任前一阵子去地区学习,这几日才回来。刚一上班,他就开会传达精神。散会后,他对袁秀莉说:“下次开会谈心得,你得发言。”袁秀莉没好气地说:“人多,我说不出话。”张主任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明晚到我办公室来,先对着我讲,你讲多了就不紧张了。”袁秀莉摆着手说:“这样的好事,你找别人吧。”说罢转身走了。

张主任知道这会儿遇到袁秀莉,她肯定不肯搭理他。看着袁秀莉走了过来,他老早就停下脚步等在那里。袁秀莉想转身走开,可又觉得为难。她对着张主任点了头,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张主任开了腔:“你吃了?”“吃了。” 袁秀莉仍然没停步子。张主任把右腿往前一横,又说:“你干的工作上班动手又动腿,还有精神溜达。”

袁秀莉只好停下来,站在他面前,但她的眼不朝他看。张主任朝前凑了凑说:“我知道你不理解我,我叫你发言是给你机会,其他人想要都没有。论条件谁也不好与你比,等机会来了,我叫你当所里的会计。”袁秀莉不接他的话茬:“你是主任,事多,得早些歇着了。”说过,她身子往左一闪就走了。张主任在后边冲着她的背影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要求进步呢?”

袁秀莉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小院,刚把钥匙插家门的锁子里,黄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袁秀莉回头,借着窗子里的亮见是黄祥,心头的火减了一半。她说:“你好久都没来,忘记姐了。”“怎么会呢,前些日子,听张从军说爱武回来了。”“来家了几趟,又走了,这次跑得更远,听说是到陕北搞文艺汇演了。”俩人说着话,进了屋子。

黄祥从挎包里把迎春花拿出来,这花已经有点蔫了。他有些失望地说:“刚摘下的时候,鲜亮亮的,这么一会就蔫了。”袁秀莉叹了口气说:“花和人都一样,一缺水就蔫了。”

黄祥赶紧说:“对哩,得赶紧浇点水。”袁秀莉又叹了口气说:“你天生就是我弟。”黄祥有点不解,就问道:“姐,你今晚怎么老是叹气。”袁秀莉说:“没啥,没啥,姐肚子里有气,是刚才叫外边的一个人气了。姐本不该受这气,可姐命不好,偏受这气。”黄祥越听越听不明白,他还想问,袁秀莉把话岔开了。

自打那次和黄祥有了那事后,袁秀莉心里反倒越来越透亮了。她知道,她实打实地欢喜黄祥,可这种欢喜是一种“疼”,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疼”。这种“疼”是爱,可不是那种“爱。”也许,这种爱里就有“那种爱”,可她说不清,只是朦胧地感觉,她所需要的“那种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东西,是男人成熟后所拥有的一种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黄祥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黄祥吃过饭坐了阵,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说:“姐,我走了,骑自行车回知青点。”袁秀莉慢腾腾地说:“姐不送你了。”黄祥刚把门拉开,门“呼”得一下子又被风吹得关了起来。他说:“怪了,这天刚刚还好好的,这么一阵就起风了。”“三月的天,小孩的脸。”袁秀莉说着,探头朝外边看了看。

门外的风越刮越大,风里还夹带着雨扫了过来。袁秀莉说:“你这时走,我咋放心,等会再走吧。”俩人进到里屋又闲聊了起来。原以为雨一阵就停了,但是这雨势借风势越下越大。袁秀莉说:“要么,你先睡一阵,什么时候雨停了,什么时候走。”黄祥说:“姐,你睡,我到外屋坐着。”“你这不是让姐陪着你坐吗?你年轻容易困。”黄祥还想说什么,袁秀莉把一床被子一拎走到外屋说:“就在小床上睡吧,姐不是老虎。”黄祥也笑了:“姐,我也不是老虎。”黄祥刚把鞋子脱掉想在床上躺一阵,就听到小院门口传来了一杂乱的脚步声。

刚才,张主任见袁秀莉不粘贴他,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听着外边的风雨发呆。坐了一阵,他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不打伞,也不戴草帽,趟着雨水在院子溜了一会来到了她住的小院。恍惚中,他觉得袁秀莉家里有个男人。为了看个清楚,他蹑手蹑脚走到窗下,突然他一脚踢到了一堆东西,吓得差一点尖叫起来。那东西原本是蹲在窗子下的,让他这么一踢,竟然竟然站了起来。张主任借着窗子透出的亮一看是一个人。他马上镇静下来,压低嗓子问:“谁?”那人急得直向他摆手。因为风雨声的遮挡,他嘴里咕弄了个啥,张主任一点都没听见。

那人见张主任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用手拽了下他的袖子,把嘴贴到他耳朵上说“你是张主任,我认识你。”张主任也不理会认识不认识,把头朝边上一闪,拉着那人的胳膊不容置疑地说:“咱俩到外边说。”

那人跟着张主任来到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帕,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小声地说:“我姓杜,是县粮库的。你是蔡洼人,对不对?我到你们公社收过公粮。”大老杜这么一说,张主任想起来粮库有这么一个人。

张主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生气地问:“你黑更半夜地跑到女人家窗户底下干啥?”大老杜冷笑了一声说:“张主任,你单位寡妇搞破鞋,你可不能护短。”你咋能肯定?”张主任兴奋地问。大老杜把黄祥怎么动手打他,又几次跑到袁秀莉家的事说了一遍。

张主任咬着牙说:“对着哩,我早就看出来她是个假正经,装出来的货、.子,竟敢勾引起知青点里的嫩蹄子了。”说罢,他使劲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大老杜说:“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发现问题了,只是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你就在这等着,今晚有好戏看。”张主任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来到招待所大门,把值班室的小刘叫起来,忿忿地说:“你赶紧把林谦、李梅、王洪涛,对哩,还有张旺他媳妇给我叫来,说有急事。”小刘是张主任从家乡带来的,一看张主任一脸紧急,连忙披上件雨衣撒腿就跑。这几个人住的地方本来就不远,加上小刘催得急,一阵子就都来了。

张主任把他们叫到门房里说:“群众有反应,咱单位有人搞破鞋。”张主任话音刚落,李梅就接上话茬:“哪个群众说的吗?让他站出来看看,别像个缩头乌龟只敢躲在泥沟里吹泡泡”。这李梅40多岁,她男人几年前得了病,下面的那东西整个废了,这些日子正和一个男人明来暗往。她也到张主任办公室撩过骚,可张主任没搭她的茬。这会儿,一听张主任的话心里就发了虚。

张主任狠狠朝她看了一眼说:“看把你急的,又莫说你,别屎克朗打滚,专捡臭的往自己身上粘。”他清清了嗓子又说:“有没有搞破鞋,谁说了也不算。咱们这就去袁秀莉家,到时间你们把门都给我堵上。跑了人,咱可就说不清了。”

张旺媳妇是食堂的老职工,她一直认为袁秀莉住的房应该归她。可因为袁秀莉是烈属,她没法比。这会一听要去捉奸人兴奋地都抖起来了。她对张主任说:“我得回去一趟拿井绳,这捉奸我有经验,要脸对脸、嘴对嘴地把奸.淫.捆在一起,让他们示众、游街。”

一伙人来到袁秀莉家,张主任突然想起了大老杜,他朝四周瞅瞅,大老杜早不知跑到哪去了。这大老杜见张主任走了,心里有点后悔。他心里一直装着袁秀莉,几天不见她心里就发痒痒。他蹲她家窗子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晚,他喝了点酒,乘着酒性来到她家小院,本想借着风雨声,学几声猫叫赫吓一下她,不料却发现黄祥在她家,虽说他心里不是个滋味,可又不愿意走。他估摸着袁秀莉和黄祥有一场好戏,也就顾不得有风有雨,蹲在窗子下等着过眼瘾。可蹲了半天,那一幕始终没出现,这让他很扫兴。他正准备离开,不想碰上了张主任。这让他一惊,为了掩饰自己,他干脆来了个反守为攻,咬了他们俩一口。没想到这张主任才是个真正要捉奸的,他既不忍心看袁秀莉难堪,又想让黄祥好看,便盯空溜走了。

黄祥听到门外声音越来越大,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猛子跃到床下,奔到里屋喊到:“姐,有人来了。”袁秀莉刚合上眼有些睡意就听到了外边的响声,她慌忙去穿衣服。就在这时,门一脚被踹开了,张主任领着一伙人进了门。袁秀莉用手指着张主任说:“你要干什么?”张主任冷冷地说:“干什么,你心里清楚。”

袁秀莉刚想说什么,李梅冲上来对着她就是一巴掌,“你个.货,还勾搭了嫩蹄子吃起了鲜,真不要脸,让革命烈士的血白流了。”袁秀莉被被打懵了,她一下子从床上冲下来用头向李梅撞去,俩人撕打到了一起。张旺媳妇跺着脚晃着井绳喊:“快把人捆了,扒下这俩个.贷的裤子,别让那嫩蹄子跑了。”

张主任边说边去拉袁秀莉的胳膊,但是,他的手却拐了个弯,结结实实在她胸脯那突起的地方捏了一把。这一把实在用力太大,袁秀莉疼得叫了起来。张主任刚想再过一把瘾。突然,他感到自己狠狠被人掴了一巴掌。他捂着脸一看见是黄祥,便破口大骂:“狗.的你个小.蛋尽干好事,搞破鞋沾腥味,还敢打革命干部。”来的人见张主任被打了,便一拥而上围住黄祥就打。小刘还没娶媳妇本是想来看点“彩头”的,眼前的结果很让他失望,心里便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看见张主任被打了,心中的火便腾地一下冒出来了,顺手提起一个板凳向黄祥砸去。

袁秀莉赶紧扑过来,抱住小刘不让他砸黄祥。这时,张主任喊到:“快,快扒衣服,把这两个破鞋,.男、.女捆起来。”几个人一拥而上把袁秀莉和黄祥往一起拽。袁秀莉推了黄祥一把叫他赶紧跑。黄祥大吼一声:“我看谁敢捆我。”他这一嗓子让在场的人一愣。就在这时,一直接站在旁边不吱声的林谦对准黄祥的腿腕处狠狠地踢了一脚,黄祥“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下。

张主任又大声喊道 :“快动手绑起来。”黄祥毕竟年轻,身体灵活,他双手向前一撑,一个鱼跃翻身而起操起旁边的一张椅子就向林谦砸去,林谦慌忙用胳膊一挡,椅子砸在林谦的胳膊上。

袁秀莉怕黄祥出事,一边死命把他往门外推,一边说:“你再不走就把事惹大了,说不准要出人命。”黄祥跺了跺脚,看了一眼袁秀莉,瞅了个机会,推开把着门的王洪涛撒跑朝大门跑去。到了大门口放自行车的地方,他急忙骑上车朝城外奔去。

出了城,四周一片漆黑。这时,雨停了,风也小了。黄祥喘了一口气。他思量着到什么地方去。想了片刻,他决定先去张从军、李跃进插队的地方躲一躲。

黄祥见到他俩时,起先不好讲什么,便胡乱编了一通,说半夜三更睡不着,跑来看他们,可张从军一眼就看出他没讲实话。黄祥知道瞒不住便把实情说了一遍。李跃进听后一脸的惊慌,连连说:“你怎么闯了这么大的祸。”张从军倒是不急,他想了想说:“这事得议个办法,咱睡下来商量。”

李跃进叫黄祥睡在一张空床上,这床上的知青几天前回城了。三人东拉西扯的到半夜,也莫想出个什么头绪。张从军说:“天一亮,知青点的人就都知道你来了,得赶紧拿个主意。”李跃进突然坐起来说:“菜园子倒是有一间空屋,就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冬天那里僻静,没人去,不如先住在那。”三人一商量都说好。天快亮时,他们抱着一床被子悄悄把黄祥送到那间空屋。进了屋,黄祥对他们俩说:“你们赶紧去打听打听情况,看事情咋样了。”

这间小屋是土坯砌的坑,坑上就铺了一张芦席,黄祥躺在上面实在睡不着,便跑到不远处的麦草堆薅了一大捆麦草铺在炕上,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中午,张从军来送饭。他告诉黄祥这两天给冬麦追肥,生产队长吆喝的死紧,他和李跃进走不开。黄祥听了着急地说:“我呆这着都快憋死,你俩得快啊。”

张从军想了想说,看来只有用老办法了,“啥?”黄祥焦急地问了一声。张从军说:“官不差病人吗,装病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说罢,他又安慰了黄祥几句就走了。过一了会,李跃进跑来告诉黄祥,张从军已经进城,估计晚上回来。

张从军骑着自行车来到县招行所,见大门口冷冷清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想起来黄祥曾经告诉他陈爱武她妈住在后院,便推着车朝里走。刚进后院,就见一堆人围在那里,乱烘烘的。他拨开人群上前一看,只见水泥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凌乱,衣服上沾着褐色的泥。他悄声地问旁边站的一个人怎么回事,那人悄悄地告诉他,这女人刚从井里被打捞上来。

李跃进脱口问道:“是姓袁吧?”那人惊谔地看了他两眼,没吱声。“赶紧往医院里送啊!”张从军对围观的人吼道。没想到,他的话刚落,周围的几个人竟悄不吱声地走开了。他一时没了主意。突然间,他想到瞿南家离这不远,便骑车朝他家奔去。

穿过县中大门的石牌坊,老远就看瞿南在一堆木头跟前溜达。“你在这发什么愣?”张从军气喘吁吁地问。“有什么愣好发,我闲着没事静静地在这待一阵,哪像你们天天歌声嘹亮、斗志昂扬地战斗在广阔天地。”

张从军急忙把话岔开说:“你别逗我了,陈爱武她妈跳井了。那井就在招待所后院,亏是个旱井,要不,她妈可真的没命了。”现在怎么样?”瞿南问:“狗.的招待所主任是个坏人,她被救上来后,大家都怕他,没人敢把她往医院送。”瞿南听到这打断他的话,焦急地说:“救人如救火,从这堵墙翻过去就是我家,这样不绕路。我得去拿些钱,咱赶紧把人往医院送。”

从家里出来,瞿南一步就跨上自行车。张从军驮着他就往县招待所赶。到了那里,瞿南二话不说拨开围观的人,背起陈爱武她妈就往县医院跑。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刚出招待所大门没多远,一个三轮车师傅就让瞿南抱着陈爱武她妈坐在车上。

瞿南回过头对张从军喊:“你先回去,千万别叫黄祥到这来。”瞿南把陈爱武她妈被送到县医院。医生给她拍了片子,说是腿摔断了。 “谁是家属,签字,”医生问。瞿南知道她家没人在这,便在手术单上签了字。手术做到一半,医生又出来说要输血。瞿南说:“我们家祖宗三代都是0型血。”说着,把袖一卷让医生抽了一管血。

黄祥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才见张从军和李跃进气喘吁吁走了过来。两人进了屋,先把一大块烙饼给他。黄祥把饼放在鼻子上嗅嗅说:“馋死我了”,但他没吃,催着张从军赶紧说说外边的事。张从军咽了口唾沫说:“你这下可把事弄大了,狗.的那帮人给陈爱武她妈糊了高帽子,脖上挂着破鞋在招待所院子开批斗会。听说,陈爱武也来了,还抱着他爸的照片把她妈一骂,骂过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说到着,张从军停下来瞅着黄祥。

黄祥急得瞪着眼睛说:“你快些说,我有啥看的。”张从军叹了口气说:“她想不开,跑到招待所后边的院子里跳井了。”黄祥听到这“啊”了一声,手里的饼一下子就掉到地下了。“后来呢?”他急切地问。“瞿南送她去医院了,这会儿情况还不知道。瞿南担心你出事,就叫我先回来,他晚上来。”黄祥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在炕沿上。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时,瞿南才从医院大门出来,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准备去招待所门口骑自行车。这时,从巷口突然走来一个人。“瞿南”,陈爱武轻轻喊了他一声。瞿南有点诧异,他没想到她会在这出现。陈爱武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她感激地看了瞿南一眼就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瞿南本想安慰她,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俩人默默地站了片刻,瞿南轻声地说:“你妈也不容易,你不…”陈爱武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她从肩上背的黄军包里摸出一只烤的焦黄的馒头说:“饿了吧,吃点。”“我真不饿,你得去给你妈送点饭。我还会来看她的。”陈爱武仰起脸看着瞿南,点点头。

黄祥自张从军和李跃进走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地盼着门外响起脚步声,他知道瞿南一定会来的。夜深时分,传来了一阵狗叫声,他警惕地溜出门借着月光朝远处看去。当他判断出是他们三人时,急忙迎了上去。瞿南拉着黄祥进了屋子,张从军摸出打火机想把煤油灯点上,瞿南示意李跃进关上门和窗子。他喘了口气说:“这事县城都传遍了,说啥的都有。陈爱武她妈到底是为啥跳井的?有人说是给那个姓张的开批斗会逼的,想不开跳了井;还有的人说,是你俩搞关系,她没脸见人跳了井。你要是信我们几个就说实话,我们也好帮你。”

黄祥朝他们看了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拱着手说:“这事,我昨晚已经说了一遍。这会当着瞿南的面再说一遍,要是说假话,你们就别把我当人看。”说罢,他就把与袁秀莉发生的事前前后说了一遍,只是把不能讲的一些事都隐去了。

瞿南听了没有吱声,岔开黄祥的话说:“我估计他们正在寻你。这事到底怎么办呢?去县里告那帮人,我听说县里的那个头头是张主任的“造反兄弟”,能告得赢?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再说。”

黄祥用手使劲地捶着自个的头说:“我得去看袁秀莉,这事是我惹的,我担着。”张从军忽地站起来说:“你发昏了,你现在去,他们正好把一切都推到你头上,你能去吗?”李跃进也说:“去是不能去,可咋办呢,躲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瞿南果断地说:“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知青点是不能回去了。他们正愁找不到反面典型呢,游街、挂牌子,这罪不是人受的。今晚,我和黄祥睡这儿。你俩得回去,否则,会引起人家怀疑,明早我送黄祥走。”

第二天一大早,东边刚刚泛出些青白色,瞿南和黄祥就起来了。俩人推开小屋的门,悄悄向远处走去。走了一阵,黄祥转过身对瞿南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说罢,他朝着县城方向“砰砰”磕了两个响头,然后又紧紧地握了一下瞿南的手,揣着几个人替他凑的钱,沿着小路朝着西北方向那时隐时现、乌沉沉的大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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