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麦地失火

只有经过地狱般的磨炼,才能拥有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经过饥饿的人,才知道粮食的珍贵!

——题记

“晓梅姐,如果你以后还这样胡说八道,我搬到别人家去住。”

“不是,不是,我主要是看不惯那个女人。”王晓梅一听这话,立即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因为她那宝贝儿子成绩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次竟然考了全校第一,把灵灵的成绩都压下去了。把个汪晓梅高兴的,恨不能把技术员当作神供起来才好。他说要搬出去,她能不着急?

“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胡言乱语。”江峰说,“不要像三岁的孩子,一会儿风,一会儿又是雨。昨天还跟我说以后不和桂花姐闹矛盾,现在你又过分了。”

“好,以后,我保证不吃醋,不骂她,你不走,行不?”

江峰不说话,走进屋里。他打开道德经,在一句话下面画上横线:“万物相生相克,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唯累过,方得闲;唯苦过,方知甜。”在横线下面,写上汪晓梅三个字。微微一笑,他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汪晓梅竟然也有她怕的人,真是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脱下鞋子,正要上床,汪晓梅走了进来:“技术员,对不起,以后我保证不乱说。”

“晓梅姐,这就对了,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多好。”

“不知为啥,我一看到她和你在一起就生气,其实刘桂花也挺好的。”

“放下过去,心就会开阔。”江峰说着,将她请出门。

第二天,江峰吃过早饭就到田里去了,麦秸还没有割完,地里的水如果耗下去,和地插秧可就成了大问题。

“今天加大力度,所有麦穗全部上场,麦秸全部割干净,活地、插秧。”徐仁德的话,简短有力。社员们闷闷下地干活。

气温回升很快,西南风呼呼地刮着,才打了头遍麦子,礼义就觉得口渴得难受,衣服被汗水浸湿了,紧紧贴在后背上,显出凸起的肌肉。

江峰和郑强国走了过来,喊他过去商量点事情。礼义把牛牵到旁边,拿一把青草给牛吃,走了过来。

“下午你到田里去,麦子换老张头来打。如果不抓紧把麦秸割掉,整田成问题。”强国说。

“好的,问题是怎么能尽快除掉地里麦秆?”

“最好用火烧!”礼义的话刚说完,只见西南方红彤彤的火就起来了。

“是谁放的火?”三个人向着火地点跑过去。还没跑几步,那熊熊的火焰随着风势呼啸而来。

“火势来得太快,大家伙赶紧保护粮食。”礼义这一喊,郑强国才想起来,放开喉咙喊:“大家快到社场救火。”

他迅速跑到播音室,拿着大喇叭喊,“所有社员立即赶到社场上救火。”人们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

火势越来越近,郑强国在喇叭里呼喊,“把社场周围的麦秸全部推走。”一阵忙乱,火苗就呼呼地过来了,郑强国赶紧招呼大家转移到上风头,避开火苗。

空气中漂浮着黑烟,呛得人直流泪。来不及转移的麦穗已经被烧成黑乎乎的焦炭了。有人在拖草,有人在泼水,熄去余火,还有的人在火堆里把能吃的粮食巴拉到一边……

“他奶奶的,这火是谁放的,站出来!”徐仁德的声音很难听,像狼嚎又像是鬼叫。除了火烧粮食的哔钹声,风声,全场寂静得令人可怕。

徐仁德喊着喊着,忽然蹲下身子,放声痛哭起来。

日子再难,该做的事情还得去做。六头牛全部下地,田字格里星星点点地散落一些在劳动的人。礼义拿出烟斗,狠狠抽了一口,这东西他好多天没抽了,一来,桂花闻到总会呛得直流眼泪;二来,他母亲的病不能吸二手烟。可是,从火灾后,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想爆发,可是不知道这股气往哪爆。他转身起来,看到旁边的关杨树,伸出拳头,揣了出去,一拳,两拳、三拳……他疯狂似地出拳。

“礼义,礼义,你疯了吗?”晓梅过来抱着他鲜血淋漓的手。他没有说话,甩开她,走进田地,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发出响亮的声音,牛拉着犁向前跑去。

晚上,社场里挤满了男女老少,“如果再不想办法,快要饿死人了。”阿狗大声说,“大人还能忍点,那小孩子饿得整天哭闹,让人听了心烦。”

“东头朱老二的遗孀,昨天抛下孩子,跟着一个叫花子走了,不知还回来不?家里六个娃饿得哇哇叫。”

“都怪这老天,要不然现在我们也能吃上白面馍馍。”有个年长的社员坐在地上,“老天爷,你这是要饿死我们吗?”

颗粒无收的麦季如一条饿狼,随时都会要人的命。

下工后,徐仁德留下几人,商量对策。

“发动大家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野果、野菜、树叶……”郑卫国说。

“蔬菜大家还能凑合,光有这些,一口油没有,那青椒、蒜苗、茄子怎么吃?”

“看看生产队有哪几家养猪的,把猪杀几口分给大家先撑过这难关再说。”徐仁德说。

“人都没吃,哪来的东西给猪吃?狗倒是有几条,可惜狗油太少。”

徐礼义说:油的问题,我们今年可以种些芝麻、大豆、蓖麻、花生,这样明年大家就不愁没油吃了。

徐仁德敲着烟袋杆说:“这个建议会计你记下,尽管不解燃眉之急,但却是好建议。”

“河里的藕,可以踩一点,分给大家。这东西,去皮,生的也能吃。”郑强国说。

“现在正是生长期,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徐仁德最后表态说。几个人匆忙回家。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慌,早上没吃饭的桂花,两条腿像有千斤重,走也走不动,只能在路上慢腾腾地挪,她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那发芽的面磨出来,想烙饼,可是像糖稀一样,根本做不起来。吃在嘴里,甜中带涩,说不出的那种滋味,现在连她想起来都要呕吐,何谈老人和孩子。

她把家里翻了个遍,找到了一碗玉米,一把黄豆,她喊来婷婷,将这两样拌在一起磨了,又去掐了一把青菜,洗洗,放到锅里。

她盛了一大碗,放在里屋,留给礼义。又盛了一大碗端给婆婆,这才招呼孩子们吃饭。等她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早就锅底见光了。

礼义还没有回来,她把那碗饭,放到锅里,咽了咽口水,使劲闻了一下饭香,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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