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莲怀里抱着四凤，气冲冲的出门，正遇见迎面走来的赵桂兰，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怀里还抱着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连忙伸手拦住。

前阵子他的嫂子生孩子的那个夜晚，幸亏眼前这个左青莲出手，不然恐怕连这个孩子也保不住，虽然大人没了，但赵桂兰对眼前的左青莲，仍旧心存感激。看他从自己的哥哥赵一刀家的院子出来，并且眉头紧皱，一脸的愤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迎了上去。拉住左青莲问道：

“青莲啊，你这是咋了？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其实左青莲也是一时气头，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把这个孩子抱去哪里。拿回自己家的话，必然会遭到她爹的反对，不管怎么说左福禄的腿就是被赵一刀打断的，这仇已经记了多年。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一刀把这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送人，正好看见赵桂兰，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赵桂兰一听，也只能摇头叹息。不过他还是对左青莲说：

“青莲啊，我哥也是没办法，我嫂子没了，这孩子一天奶水都没喝过，他那三个孩子都吃不饱，弄一个这么小的，不得活活饿死呀……他跟我商量过，说是想着找一户没儿没女的人家，对咱们家四凤也肯定能好好的照顾，这也是给孩子留条活路啊……要不然，要不然你说咋办呢？也不能眼睁睁的看它饿死，你是好心我们都知道，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呀……”

刚才左青莲是在气头上，也是一时的冲动，听赵桂兰这么一说，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但却并没有哭闹，而是瞪着两只小眼睛，盯着自己，这无辜的眼神，盯着左青莲，心中波涛起伏。

赵一刀从院子里追赶了出来，跑到跟前的时候，却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吭哧了半天才对赵桂兰说：

“桂兰啊，你赶紧把孩子接过来……”

赵桂兰伸手从左青莲的怀中接过了孩子，这时大凤也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他的两只袖子仍旧玩着，手上还有水，想必那些尿戒子还没洗完。

赵桂兰抱着孩子，放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转身把孩子递向大凤。大凤慌忙把两只手塞进自己的衣襟中焐了焐，这才把孩子接了过来。孩子感到委屈，咧开小嘴，哇哇的哭了两声，大凤用手轻轻的拍了拍，抬头看了看他爹赵一刀，赵一刀也皱了皱眉低声说：

“把孩子抱回去吧……”

说着转回身，跟着大凤回了院子。左青莲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赵桂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把双手吞进了袖子，也跟着进了院子。

左青莲转过头，看着赵一刀家空荡荡的院子和虚掩的院门，心里突然变得一阵茫然。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转回身，顺着村子里的小路，漫无目的的往回走。

地面上的积雪已被踩得结实，在阳光的照耀下，辉映着刺眼的光，光滑得像是一面镜子，可左青莲低头看去，却无法从这镜子中看到眼前的房屋树木，远处的起伏山峦，甚至看不见自己。

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一片鲜红，这鲜红迅速的蔓延，瞬间便吞噬了这青莲河村的一切，在左青莲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红纱，这是那天晚上，赵一刀媳妇大出血时候的颜色，好是嚣张的藤蔓，在肆无忌惮的蔓延。

……

“青莲啊……有个好事娘跟你说说……”

整个一下午，左青莲都精神恍惚，赵桂兰对他说的那些话始终在耳边缭绕，她甚至还能听到赵四凤的呀呀的哭声，直到晚饭的时候，坐到了桌子边，左陈氏给她夹了一口菜，放在了碗中，她才多少都缓过神来。

“上午的时候，白喜兰不是来了咱们家吗？给你说了一门亲事……”

说到这儿左陈氏停顿了一下，侧着脸看着左青莲的表情，之前有媒婆给左青莲介绍的婚事，左青莲都一口否决，甚至不愿意去见男方一眼，可今天却不同，左青莲只是嗯了一声，端起碗来吃饭，这让左陈氏颇感意外。不过既然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严词拒绝，看来此事还有门儿，于是就往前凑了凑，继续说道：

“要说那男人家呀，你也认识，就是咱们村里的赤脚大夫，白喜文。虽然人家比你大上几岁，可男人年纪大了会疼人，再说了你也看得见，人家这些年在咱们村当大夫，日子过得比咱们家都充裕，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要借人家的光呢……”

左陈氏一边说着，满脸带笑，和左青莲仿佛一句话都没听，一直微微的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饭碗。

“你看看，你心里是咋想的？到是跟娘说说……”

左陈氏问道。

“不嫁……”

左青莲这才缓过神来，只说出了两个字，便放下了手里的饭碗，转身打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他就漫不经心的样子，激怒了左福禄，啪的一下把手里的碗筷摔在了桌子上，吓得左陈氏浑身一哆嗦。

“你给我站住！”

左青莲停住了脚，可却并没有回头。

“你到底想咋的？是想造反了不成？人家白喜文哪点配不上你？你话也不听，开口就是不嫁，你今天都十八好九了，再不嫁人，想赖在家里一辈子不成？别觉着你自己多么高的身份，你给人家赵一刀家接生，手里沾了血，人家白喜文不嫌弃你的晦气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这门婚事由不得你不答应，过两天就安排串小门，到时候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都定了，还问我干啥？”

左青莲猛的转回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爹左福禄说道，

“你定的你就去，要嫁你自己嫁！”

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咣当的一下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