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没作声，转身出屋，找来一个粗瓷大碗，盛了一碗的面汤，犹豫了一下，又把里面的面疙瘩舀出了一些，重新倒回了锅里。端着大半碗面汤进了屋子，摆在了二凤和三凤的面前。这碗面汤清汤清水，三岁的三凤看了一眼大凤，没有吭声，只是抿了抿嘴唇，又看了看面前的面汤，并没有伸手。

七岁的二凤扑通的一声趴在了炕上，往前爬了两步，嘴巴伸到汤碗的边上，吸溜的一声喝了一口汤，面汤刚出锅，还有些烫，她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伸手捂住了嘴巴，抬头看着大凤，强忍着疼痛，撇了撇嘴，并没有哭出声来。

左青莲端着汤勺，吹了吹，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左手抱起了躺在炕上，正在咿呀咿呀的哭叫着的四凤，轻轻的把汤勺放在他的嘴边。对食物的向往是人的天性，四凤那稚嫩的小嘴唇动了动，抿了一口面汤，立刻止住了哭声，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眼前的左青莲。

“赵一刀这个没用的东西，生得起养不起，给孩子吃苞米糊涂怎么能行，这还没出满月，胃口这么娇嫩……”

左青莲的眉头微皱，眼眶湿润，就这样一勺一勺的给四凤喂了几口面汤，有了食物，四凤乖巧了很多，老老实实的藏在左青莲的怀中，又吃了几口面汤，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呼的睡着了。左青莲传包裹着他的毛毯，轻轻地盖住她的额头，免得着凉，慢慢的摇晃着手臂，嘴里轻轻地哼着催眠的曲子。

大凤和三凤一直盯着左青莲，二凤虽然刚才被烫了一下，可眼前这碗面汤的吸引力也实在是太大，他又往前凑了凑，用嘴巴吹了吹，又稀溜溜的喝了两口。

虽然面汤里并没有几个面疙瘩，但白面毕竟是稀罕玩意儿，远比那划嗓子的苞米面要好吃的多。

四凤老老实实的睡着了，大凤转身出去，把锅里的面汤都盛了出来，装在铁盆中，放进了后面的碗柜，关上了门，咽了口唾沫，抹了抹眼睛里的泪花，在铁锅里烧了一些温水，倒进那个破旧的洗衣盆中，搬了一个小板凳，拿过搓衣板，咔嚓咔嚓的洗四凤的尿戒子。

她也才十岁，两只小手也很稚嫩，虽然盆里装的是温水，可外面的寒气顺着破碎的窗子吹了进来，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小手便被冻得通红。

看着四凤睡得熟了，左青莲慢慢的试探着把四放到了炕上，可他的手还没等离开，四凤便一撇嘴，哇的哭了起来，左青莲只好又把她重新抱在怀中，用手轻轻的拍着，四凤止住了哭声，又睡着了。

哗啦的一声屋门响动，又一股寒气吹了进来，赵一刀转身关上了屋门，看了看正在洗尿戒子的大凤，又提着鼻子闻了闻，转身进了屋，见到左青莲在屋里，他不由得一怔。刚要开口说话，左青莲冲他拧了一下眉头，示意他不要吭声，孩子刚刚睡着，当心给吵醒了。

赵一刀就站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左青莲，抱着他的四凤，在屋子里来回的踱了一阵子，四凤终于睡熟，左青莲这才轻轻地把她放到炕上，拉过了被子，盖到了身上。

又伸手拍了拍，这才转身来到，抱到跟前，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衣袖，与他擦肩而过，低声的说道，

“你跟我出来……”

说完，转身出了屋。

外面的天气晴朗，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尽管如此，可仍旧十分的干冷，两人站在屋檐下，左青莲上下打量了一眼赵一刀，他双手吞进袖子，躲避着左青莲的目光，慢慢的蹲下身子，在他的腿上看去，棉裤和棉鞋已经湿透，外面冻了一层冰碴，想必此去五顶山的路特别的不好走，路上的积雪仍旧很深。

“你去五顶山干啥了？”

左青莲盯着赵一刀，压低的声音问道。

赵一刀抬头瞄了他一眼，顿了一下：

“办点事儿，没干啥……”

“亏你还是当兵的出身，敢做不敢当？”

左青莲低声的呵斥，口气中带着愠怒。

赵一刀站起了身，弯下腰拍打了一下棉裤上的冰雪。

“你倒是吭声啊，你跟我说老实话，去五顶山干啥了？是不是给四凤找人家去了？”

言罢，左青莲伸手拽了一下赵一刀。

照一张抬起头，看了一眼左青莲，又扭过脸，嘴里嘟囔道：

“那我有啥子办法嘛，他一出生就没了娘，连点奶水都没有，跟着我成天就只能吃苞米糊涂，要是养不活咋办？还不如趁早给她找户人家，也能保住他一条活命……”

他的声音不大，说完之后，隔着窗子探头往屋里瞥了瞥，四凤仍旧躺在炕上，呼呼的熟睡，二凤双手捧起已经被吃干净了的面汤碗，用舌头仔细的舔着。三凤仰着头，眼巴巴的盯着二凤。

“这几个丫头，能养活就不错了，我有啥子办法……”

左青莲伸手拉住赵一刀的胳膊，用力的把他扭过了身，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盯着他说道：

“那也不能把她送人呢，那是你的亲骨肉，你媳妇她还尸骨未寒……”

赵一刀没有吭声，再次把双手吞进袖子，蹲在了屋檐下，低个头，盯着地面。

“你个大老爷们家家的，总是吹牛，走南闯北打过仗，见过大世面，一个巴掌大点的孩子你就养不活了，说出这话也不怕让人笑话……”

左青莲伸手捶了一下赵一刀的肩膀，赵一刀的身子闪了个趔趄，不过他仍旧没有吭声。

门哗啦的一声开了，大凤站在门后，她挽着袖子，手上的水渍还没干，两只小手冻得通红，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赵一刀，问道：

“爹，你要把四凤送人？”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听上去有些胆怯。

“小孩子家家的，这事轮不到你掺合，回去洗尿戒子去……”

赵一刀冲着大凤呵斥道，大凤绷了一下嘴唇嘴唇，转身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你养不活，我来养……”

左青莲气冲冲的推门进了屋子，伸手抱起了正在炕上熟睡的四凤，仔细的裹了裹包在她身上的毛毯，紧紧的搂在怀中，转身往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