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呀，快把你的二斤白面拿来，还犹豫个啥？”

左青莲瞪了白喜文一眼，见他还在愣神，皱了皱眉头冲他说了句，

“跟我来……”

然后蹲下身子，嘱咐大凤，

“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拎起装着苞米面的篮子，迈着大步，腾腾的往家走去。

“哎哎哎，青莲……”

白喜文这才缓过神来，紧跟在后面。

左青莲步履如飞，白喜文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跑到自己门口的时候，正遇见他爹娘送白喜兰出门，她娘左陈氏拉着白喜兰的胳膊，满脸带笑的道：

“喜兰啊，我就说，你在这吃完饭再走……”

“哎呀呀，不了不了，老嫂子，咱们还客气啥，这门亲事要是做成了，我呀，少不了蹭你们家的饭吃，嘿嘿嘿，哎呦，你看看我这糊里糊涂的破嘴……”

白喜兰抬手假装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巴掌：

“你看看，我咋连大小辈份都不会排了， 还管你叫老嫂子呢，这门亲事做成了，咱可就差了一辈儿了，我得叫你婶子了，咯咯咯……”

白喜兰咯咯的笑，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焦黄的门牙，仿佛可以看见牙缝里昨天的晚饭。

左青莲，步履匆匆，和迎面走出来的白喜兰撞了个满怀，白喜兰老胳膊老腿儿，那是她的对手，身子一歪，闪了个趔趄，踩到了地上的积雪，哎呀呀的叫唤了两声，扑通的一声，正摔倒白喜文的脚下。

左陈氏赶紧伸手去搀扶，一边埋怨左青莲：

“你这孩子忙三火四的，咋没有个稳当劲儿，这是要干啥……”

左青莲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喜兰，并没有心思搭理她，迈着大步，进了屋子，叮叮当当的翻箱倒柜，紧接着又腾腾的走了出来，左手抓起白喜文的胳膊，啪的一下在他的手中拍了几张粮票，道：

“三斤粮票换你二斤白面，赶紧走，回家去拿……”

说着拽起白喜文的胳膊，朝西村走去。

来是一阵风，去也是一阵风，眨眼的功夫，左青莲拽着白喜文，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白喜兰一开始被撞的眼前金星乱冒，拉着左陈氏的胳膊站起了身，左陈氏赶忙帮白喜兰上下的拍打身上的尘土，可白喜兰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却笑的合不拢嘴。

“喜兰啊，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走道也不长个眼睛，风一阵火一阵的……”

左陈氏连忙赔不是，白喜兰却笑着说：

“不打紧，不打紧，要我看哪 ，刚才咱们商量的事，十有八九的有门了，你没看这俩人么，好像偷偷摸摸的就已经好上了，嘿嘿嘿，回头啊，咱们一起使劲，撮合撮合，我看这好事也就成了，嘿嘿嘿……”

左陈氏听了大喜，身后叼着烟袋杆、拄着槐木拐杖的左福禄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左青莲拽着白喜文，一路小跑的到了村西白喜文的家，这才挺住脚，转身对白喜文说：

“粮票也给你了，三斤的，换你二斤白面，不算占你的便宜吧，赶紧进屋去，把白面拿来，别磨磨唧唧的……”

白喜文支支吾吾，看了看手里皱皱巴巴的粮票，

“青莲妹子，这粮票……”

“咋？嫌少？我们换不来细粮，弄不着白面，这不是多给你一斤粮票么？要是嫌少，算我欠着你的，等有了我补给你……你赶紧的，大凤那孩子还在碾房等着呢，赶紧的……”

白喜文无奈，把粮票揣进了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进了屋子，左青莲等不及，也跟着进去。

左青莲拎着白面袋子，从白喜文的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撞见住在村子最西面的刘玉梅，她扎着红毛线的围巾，穿着大红的夹袄，嘴里哼着小曲，见左青莲推门出来，不禁一愣，又朝她的身后看了看，白喜文也跟了出来。

刘玉梅停住脚步，一脸惊讶。可左青莲却并没看见她，沿着小路，快步往东走。一口气的跑回了碾房，大凤果然还在门口等着。

她的棉袄已经破旧，几处露着棉絮，冷风吹的她打起了哆嗦，他把双手吞进了袖子，蜷缩在两房的门口。

左青莲一口气跑到她的身旁，伸手拎起了她的苞米袋子，

“走，去你家看看……”

一进赵一刀家的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婴儿的哭声，声音微弱，听上去有气无力。掀开棉布门帘子，一股白色的蒸汽扑面而来，顺着门缝钻了出去，往上一翻，便都糊在了屋檐上，结成了一层白霜。

外屋的铁锅里咕嘟咕嘟的烧着水，蒸汽正是顺着锅盖的缝隙钻出来的，左青莲伸手揭开锅盖，只是一锅清水，连一粒米都没有。

进了里屋，二凤和三凤坐在炕上，正围着盖在棉被下面的四凤，见左青莲来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脸的漠然。

虽然外面是响晴的白日，可屋子里却有些昏暗，窗子上睡=碎了两块玻璃，用塑料布勉强的糊着，一阵风吹来，塑料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丝丝的冷意从窗缝钻了进来，吹在四凤的脸上，她那娇嫩的小脸蛋儿被冻得通红。

左青莲连忙放下手里的白面和苞米，伸手连同被子一起，把四凤抱在了怀中，用嘴唇贴了贴她的脸蛋，冰冰凉凉的。左青莲不禁皱了皱眉头，鼻子一酸。

“这可怜的娃呀……”

她抱在怀中摇了摇，四凤止住了哭声，瞪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左青莲。左青莲抱了一阵，这才把四凤重新放在了被窝里，用手抹了抹眼睛，拿起白面，转身去了外屋的厨房。

找来汤碗，舀了勺白面，滴进了些凉水，用筷子来回搅拌，就着锅里的沸水，下了一锅面汤……

“大凤，锅里还有面汤，你拿碗盛出来，二凤三凤你们都吃上一碗……”

左青莲端着一碗用汤勺搅碎的面汤，一边吹着上面的热气，来到躺在炕上那没满月的孩子跟前，头也不抬的对大凤她们说道，说完用汤勺舀了一点，放在嘴边吹凉，用嘴唇碰了碰，试试温度，轻轻的放到了四凤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