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乱点鸳鸯谱,阳错又阴差

左福禄到底是见多识广的,毕竟在很长一段动荡的年代,他能够挣着着活了下来,并且还算滋润,他擅长琢磨人们的心思,并且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事情。比如在当初,他被人们压上街头,在一声高过一声的讨伐的声浪中,在人们愤怒的拳脚中,恰到好处的晕倒,从而得到了人们的同情,成功的躲过了一劫。那些当年跟他称兄道弟的,很多都在那场运动中失去了一切,包括生命。

他并不会觉得他们可怜,只觉得他们可悲,因为他们不会审时度势,不会抓住机会,所以他们被淘汰,是必然的。

仅仅从高乡长临出门的时候那一个眼神,左福禄就发现了新的机会,他很自信,当然也很欣喜,他觉得这机会,或许这十几二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次,对左青莲也好,对整个左家也罢,都很重要。

其实左福禄的心里一直是压抑的,毕竟当年自己是青莲河有名的左东家,到现在的落差带来的压抑,是难以平复的。不过现在他兴奋了起来,因为这次的机会,会让他以及整个左家的地位,再一次回到当初或者比当初更高的巅峰。

左福禄很兴奋,这兴奋让他的病在短时间内好了很多,说起话来,比之前清晰了很多,于是在一个下午,趁着左青莲去了村部忙工作,他让左陈氏迈着小脚,去西村请来了白喜兰。跟白喜兰说明了意图,白喜兰的脸上虽然嘻嘻哈哈的,装作轻松的样子,并且拍着胸脯说,她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说成的媒不计其数,所以这次,自然也会尽力。

之所以用了尽力这个词,是因为对面的男方,是五顶山公社的高乡长。自己的本家弟弟白喜文的事情还没消停,听到自己的名字,高乡长自然会想到他。必然会受直接给自己一个不好的印象。

不过这事也不是不能办,她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毕竟自从左青莲开始竞选青莲河的妇女主人开始到现在,高乡长明显的照顾有嘉,尽管看上去,都是工作上的正常支持,但白喜兰对这事经验颇深,一眼就能看穿。

男方有意,女方主动,这就是捅破一层纸的事。但她最担心的,是左青莲,她实在太了解左青莲的脾气,尤其在婚姻这件事上,左福禄如何主动,都是没用的。关键要看左青莲。于是她问道:

“左东家,青莲丫头她心里是咋个想的……这事,不同小可,对面是一乡之长,放在过去,那可是衙门里的老爷,所以啊,我担心青莲这丫头,她自己要是没这份心思,咱们越用劲,后果就越严重啊。别到时候,让高乡长觉得咱们是在戏耍他,吃鸡不成,撒了一把米啊……”

左福禄觉得白喜兰说的有道理,必须要先摸清楚左青莲的想法,但凭这丫头的脾气,如果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要找个合适的法子才行,但这事要抓紧,不能耽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左福禄毕竟是老谋深算的,很快便想出了办法,当天傍晚的时候,左青莲正在村部里跟赵桂兰她们研究,想弄点新的事情来做,毕竟现在妇女工作已经到了瓶颈,不能停留在眼前。

左陈氏迈着小脚摇摇晃晃的跑到了村部,进门的时候刚要开口喊左青莲,脚下一滑还差点摔倒,幸亏左青莲手疾眼快把她搀扶住。左陈氏一脸焦急的告诉左青莲,她爹左福禄刚才摔了一跤,病又严重了。

左青莲吓坏了,风风火火的跑回了家。左福禄果然躺在炕上,浑身不住的颤抖,嘴里呼噜噜的哼唧,见左青莲进来,冲着她伸手,好像要说些什么。

左青莲见了十分着急,要张罗着去找李学东,赶上大车去县城的医院,但被左福禄拉住,声音颤抖着对左青莲说,

“青莲啊,别去县城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也就这样了,慢慢的熬,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蹬腿闭眼了……”

他的声音颤抖的恰到好处,成功的渲染了哀伤的气氛又显得毫不做作。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左青莲,她果然被感染,眼泪围着眼圈转。左福禄心中暗喜,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个“老家雀儿”,斗这个“红丝蔫儿”还是绰绰有余。

“我这么大岁数了,风风雨雨的也都经历了,死了也没啥可惜的,可我就是闭不上眼啊,闭不上眼啊……”

左福禄又成功的挤出几滴眼泪。

“到现在,你还没寻个人家,将来我死了,你也没个依靠,这让我咋能安心闭眼啊,这两年给你介绍的人家,你都没搭拢,你跟爹说句实话,是不是心里头早就有了主了啊……”

对自己的表演左福禄十分自信,左青莲成功被感染,眼泪也跟着稀里哗啦的流下来,在左福禄的追问下,点了点头。

“丫头啊,你跟爹说说,到底你看中的是谁啊?也让爹,心里明白明白,死了也不惦记了……”

“赵一刀……”

左青莲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这完全把左福禄吓了一大跳,其实前阵子村子里就已经有一些关于左青莲和赵一刀的风言风语,但也没兴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左福禄也没放在心上。但听她真切的从嘴里说出来,左福禄还是难以接受。情急之下,他竟然忘记自己在装病,忘记自己之前装的多么成功,竟然呼的一下坐起了身,瞪大眼睛,厉声呵斥:

“不行!”

左青莲吓了一跳,愣眉愣眼的看着左福禄。

“跟谁都行,就不能跟他……我的这条腿……”

说着他又伸出了那条伤腿。

“都八百年的事了,还拿出来说啥?这点事就过不去了么?再说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左青莲也缓过神来,看出来自己是被左福禄骗了。刚才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起身说道。

“好好好,就不说这条腿,就说他赵一刀,不算送走的那个,已经有三个丫头了,大凤眼看着都十四五了吧,你想进门就当后妈?他赵一刀多大岁数了?快四十了,你才二十几?你也不嫌磕碜?”

左青莲不想跟他争辩,她很清楚跟左福禄是说不明白的,当然也不能跟他争辩,毕竟他还有病,不能太刺激他。

“行了行了,我的事你别操心了,躺下吧,别吵吵了,别再真的把病整犯了。”

愤怒让左福禄的心口一阵阵的犯堵,脑袋一阵阵的浑浊,甚至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但更让他上火的事,竟然还不是这个。

第二天的下午,白喜兰笑嘻嘻的上门,一进来就道喜,说脱了好多的朋友,终于跟高乡长说上了话,并且婉转着问了高乡长对左青莲的意思,高乡长十分高兴,话里话外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其实很想跟左青莲再更深的交往交往。

既然高乡长说了,这事几乎就算是成了。白喜兰觉得这是好事,所以早早的就来报功,可这却让左福禄更加的烦恼,他在心里埋怨白喜兰做起事来,果然沉不住气,之前说好的,先探了左青莲的口风再说,没想到白喜兰竟然提前摸了高乡长的低。如果最终拗不过青莲丫头,那岂不是在戏耍高乡长?堂堂乡长,且能是谁随便戏耍还得了的?

眼看着要弄巧成拙,这让左福禄寝食不安,又几次三番的想劝左青莲就范,一开始左青莲还给他一只耳朵,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冒出去了。但后来,索性不照他的面,只要一说起这个话茬,就转身离开。不疼不痒,不争不辩,这让左福禄更加无处着力。

左福禄觉得自己的病更重了,于是产生了危机感,他觉得不能再拖,必须要豁出去这张老脸了。于是,又趁着左青莲不在家的傍晚,让左陈氏搀扶着,住着拐棍,顺着屋子后面的墙边,悄悄的去了赵一刀家。

“福禄大叔,你咋来了……”

赵一刀客气的打招呼。其实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多年没说过话。

“别,现在得叫你首长了吧,赵首长。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再说了,你今年有四十了吧……”

“正好四十了……”

“那不就结了?你都四十了,我五十多,咱们差才一轮,你叫不上我叔……”

赵一刀觉得有点尴尬。

“我来找你,是有话跟你商量。你是大官,我这么跟你说话可能不太恭敬,不过我也豁出去了,这把老骨头,到这个样子,也就不怕啥了……”

左福禄说道,心里觉得自己竟然有些大义凌然。

“我是说我们家青莲的事 , 你俩在咱们村,都让人们风言风语的说好几回了,你倒没啥,我们家青莲毕竟是黄花大闺女,这事……”

说道这,左福禄故意顿了一下,盯着赵一刀的脸。

其实能一口气说出这些,左福禄真的就是在拼了老命,他在骨子里就对赵一刀有着一种恐惧,这种恐惧,从当年被赵一刀打断一条腿开始,到眼前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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