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到青莲河村部,哭嚎着找左青莲告状,到趁着左青莲跑去找赵一刀核实的时候,偷偷跑去屋顶山公社找高乡长直接举报,整个过程中,陈寡妇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不过陈寡妇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脑袋一热,就要冒这个险。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不管接下来怎样,也都得伸手接着。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的命已经够苦了,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也无所畏惧,更何况肚子里怀着孩子,这就是免死金牌,不管这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也不止于置于死地。
不过间左青莲来了,她还是紧张了起来,一时之间,她有点犹豫了,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左青莲。悲伤?如同跟左青莲告状时候的痛哭流涕?不行,总觉得现在再这样,显得有点太夸张,她想起一个词,那是白喜文说过的,叫物极必反,陈寡妇自知没什么文化,无法领悟这词的真正含义,而在此刻, 她竟然一下子明白了。
微笑?当然也不行,按理说自己现在是被男人强行占了便宜,并且怀了人家的孩子,那男人又是五顶山乡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自己的现状,应该是以弱对强,按道理应该是悲怆的 ,所以微笑这种表情,会破坏这中氛围。
陈寡妇觉得,弱者遇上困难,是不能微笑的,悲伤才是弱者的武器,因为悲伤能让弱者显得更弱者,只有这样,弱者才能被同情。
在这转瞬之间,这一切的思考,在陈寡妇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完成,并且顺利的作出了决定。她觉得,现在恰到好处的表情,就是苦笑,甚至笑中含泪。笑是礼貌,眼泪是悲伤,笑和眼泪融合在一起,是无奈,无奈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瞬间做出这样的决定,让陈寡妇的心中暗暗的沾沾自喜,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聪明的,这让她一下子自信起来,她的所有自信,都在跟白喜文相处的时候,被彻底的粉碎,所以现在的自信的感觉,让陈寡妇身心愉悦。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苦笑、含泪带笑这种表情的难度太高,太难拿捏,尤其在这一瞬间之内做出来,简直事比登天。于是情急之下,陈寡妇的脸僵住了,只是不由自主的说道:
“哎呀,左主任啊,你……你来啦……”
话一出口,她懊悔不已,但很快,她把这种失败归罪于左青莲,因为左青莲的步子走的太急,散步两步就走进了院子,到了自己的跟前,完全没给自己准备的空当。
左青莲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做声,围着她前后的转了一圈。陈寡妇觉得有点不自然。
“左……青莲妹子啊,你……你这是……找我有事啊……”
“嗯,找你有事,给你做主来了……”
左青莲说道。
“你坐下坐下,肚子里怀了孩子,前几个月最要紧,不能动了胎气,要不然孩子就保不住了,你刚走了趟五顶山,那么远的路,肯定折腾坏了,坐下坐下……”
左青莲说道,按了一下陈寡妇的肩膀,让她继续坐下,自己顺手在一旁摸过一个小板凳,坐在了她身边。
陈寡妇屁股下面坐的是个躺椅,只能半躺着,但她又不敢躺下,觉得这不合时宜,但这种椅子,硬是坐起来的话,腰板要吃力,所以有点难受,她没办法,也只好挺着。
“我是妇女主任,咱们妇女联合会,就是要给广大妇女撑腰的,你受了这样的欺负,不是小事,咱们不能不管,所以你放心,着事,我肯定给你做主。只要你敢说定,欺负你的真是赵一刀,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他的,这事我就管定了……”
说完,左青莲的眼睛一直盯着陈寡妇,她的眼神犀利,陈寡妇浑身不自在,她点了点头:
“是……就是……就是他的,这事……这事我哪敢撒谎……”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用眼睛瞟着左青莲,发现左青莲也一直在盯着她,目光相对,陈寡妇一下子就避开了,脸上掩饰不住的有慌乱的神情。
左青莲瞬间就明白了,陈寡妇应该是在说谎,其实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尽管她在这之前也相信赵一刀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情出了,一定要先弄的准成,这样心里才有底。
但左青莲的心里更明白,光看出事实的真相还不够,还要拿到确凿的证据,这样才能给赵一刀洗脱冤屈。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不动声色,冲着陈寡妇点了点头,假意关切的问道:
“这事儿你放心,我说管了就一定会管,过两天我带你到县城去,到医院里好好检查检查,不管咋说,孩子是没有过错的,总要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有了孩子,不怕他不认账,现在县里的医院有个技术,等孩子出生了一化验,就知道亲爹是谁,他不认账,也是不行的……”
说完左青莲站起身,冲着陈寡妇笑了笑说:
“你好好的在家养着,有啥需要的就到村部去找我,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而陈寡妇却彻底的呆愣在原地,很明显左青莲最后的那句话,在她的心里产生了波澜,她只在古书里听说过,过去的时候,孩子出生了能滴血认亲,不过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所以曾经问过白喜文,白喜文一脸不屑的告诉她,那都是扯淡的,是封建迷信,所以不必担心。
白喜欢是村里的大夫,但左青莲也在县城的医院里工作过,尤其是当年,赵一刀的媳妇儿难产大出血的那晚,他硬生生从已经咽了气的女人肚子里抢救出来的四凤,这事早已在青莲河传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左青莲这么说,陈寡妇自然是相信的,她开始惶恐不安。
这样的惶恐让她再也无法掩饰,甚至忘了出门送送左青莲,呆愣愣的看着左青莲走出了院子,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离开了陈寡妇家的左青莲却高兴不起来,尽管他已经确定这事儿一定是陈寡妇诬告,根本不关赵一刀的事儿,但他不相信,这是陈寡妇临时起意,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胆子,敢让她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
她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突然想到了什么。
“孩子?陈寡妇肚子里的孩子?”
家里没有男人,尽快已经确定,她是在诬告赵一刀,她肚子里为什么会有孩子?那孩子又是谁的?
这绝对是个严肃的问题,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没有怀孕,是故意装出来的,不过这种可能极小,只要乡里重视起来,拉着她去做个检查,就必然会露馅儿,到时候他显然就是诬告,所以想必她不敢敢冒这个险,
那如果真的怀孕了的话,到底谁是孩子的亲爹?左青莲知道,弄清楚这孩子的亲爹是谁尤为重要。只要找到了这个人,那么这谣言便不攻自破,
其实她刚才在跟陈寡妇聊天的时候,早已经埋下了伏笔,看来这伏笔埋的正确,很快应该就会起作用,于是她转回身,并没有顺路回去,而是钻进了南面的树林,继续往西走,闹到了陈寡妇家的院墙西面,踩着墙头边的一块石头,慢慢的爬了上去,悄悄的探出头,往院子里张望。
陈寡妇已经不在院子里坐着了,摇椅还在来回的摇晃,想必是刚刚进了屋。左青莲想悄悄的看看,陈寡妇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句话而感到害怕,如果是的话,她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左青莲趴在墙头上,盯了好一阵子,陈寡妇都没有出门。太阳已经渐渐的偏西,天眼看着就要黑了,看样子她是不会出去了,左青莲也只好作罢,悄悄的离开墙头,回家去了。
一进自家的院子,就听见左福路在剧烈的咳嗽,他咳嗽的撕心裂肺,显然他的身体比前阵子已经糟了很多。她赶紧进了屋子,见左福禄正躺在炕上,左陈氏的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左青莲赶紧伸手接了过来,端到左福禄的身边,用汤勺舀了一点,吹了吹凉,递到左福路的口边。左福禄躲开,用手撑着坐起了身,说道:
“行了行了,我还没到卧床不起的时候,你这么伺候着我,让我感觉好像要蹬腿似的,我自己喝,我自己喝……”
他接过药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药味颇苦,他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两眼左青莲。
其实这是这么多年来,左青莲少有的在他面前如此的温柔乖巧,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唯一的闺女,左福禄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这病不严重,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好好赖赖的,一天又一天,早晚一蹬腿儿,就算是有个了结……”
“当家的,看你说的啥话,啥蹬腿儿不蹬腿儿的……”
左陈氏说道。
“别的我不惦记,我就寻思着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了,在我闭眼之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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