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内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换作平日，诊断医生一定会立即制止这些所谓的实习规培和轮转医生。而今刚好发生了前面的一幕，诊断医生组此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以至于这些小杆子们开始嚣张了起来。

“李医生这个月的排班都在ECT，下个月在PET！”

“应该是吧，要不一起去看看。”

“好啊，咱们就跟着李医生混算了。”

“没错，免得和他们一样，没本事还酸气。”

“……”

言语上多少有些刺耳，然而碍于杨副主任的过失，诊断组还是敢怒而不敢言。任由这帮小杆子去奚落。不过，他们说完之后，便稀稀拉拉地消散了，也算是暂且回归了清净。

他们陆陆续续地进了ECT机房。

李荣誉旁边已有个实习同学帮着招呼准备检查的病患。他则在处理图像和勘察是否需要对过于浓聚而诊断不清的局部组织，进一步加做断层显像，以便于后续诊断。

“李医生，我们跟着您学习吧。”

“对！哪怕站着观摩也没问题。”

李荣誉本想拒绝，然而见他们次第表态，却也只好选择了默许。

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时一张申请单，蓦然被窗外的风刮吹到了地面上。

轮转医生下意识地弯腰帮着李荣誉捡了起来。

只见这张A4申请单上，宋体4号字清晰打印着病患的重要信息。

姓名：蒋某，性别：女，年龄：62岁，床号：30。

住院号：ZY01010130000 ，科室：呼吸一，病区：503呼吸1。

检查项目：ECT全身骨显像。

主诉：咳嗽2月，咯血3天。

病史及体征：患者2月前无明显诱因下有阵发性咳嗽，偶有咳白粘痰，3天前有咯血1次，见痰中带少量凝固血块，病情未有加重。无胸闷胸痛，无气喘，无呼吸困难，无腹痛腹泻，无畏寒发热。患者3天前至当地医院查胸部CT提示：右下肺占位。现为进一步行气管镜检查至我院门诊，拟以“肺占位待查”收住入院，病程中，神志清楚，精神可，饮食睡眠一般，大小便正常，近期体重无明显变化。

临床症状及诊断：肺占位性病变（影像）。

“呦呵，咯血啊？看来状态不太妙呢。”

“不会真的是肺癌吧？刚才问诊的时候，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还需要检查进一步佐证的吧？”

“我们核医学的ECT骨显像有啥优势呢？”

“这个……自然要问李老师了。”

“这个检查，可以比CT普通CR、DR等提前3个月到半年发现肿瘤骨转移的问题。”

“哦！谢谢李老师，真是学到了呢。”

“你们少说多看吧。当然，实在不懂的地方，是可以问的。”

“谢谢李老师。”

“……”

ECT检查室原本紧张的学术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稍稍轻松了几分。

原本在诊断室内咋咋呼呼的实习轮转规培生此刻安静了下来。

前面的病患下床，很快就安排到了蒋姓患者。

大约是前面问诊的时候，很早就观察到了人群中少有的清丽面孔，即便这蒋姓女子年纪上已不算年轻，大约是保养的不错或者是年轻时天生丽质吧。所以看起来比同龄人近乎年轻了十岁。

这大约就是人的天性了，很多人见到年轻貌美，加上看起来又和善的人，一定不希望她们遭遇不幸。几个实习轮转规培生医生的想法，也有着不小的人群普遍性。即便她们压低声音的议论，也免不了进了李荣誉的耳朵。

门外陪护她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

身高足有一米八，生得方脸阔额，肌肤白皙得像个书生。头发微微卷曲，宛如瀑布般地垂在肩头，他这副潇洒儒雅的模样，即便不穿燕尾服，也是颇具艺术家的气质和风范。

这样的局面，顿时吸引了这帮实习规培轮转医生的注意。

几个小女生，甚至尖叫了起来。

“哇哦！那个阿姨的陪护好帅！”

“现在是工作时间，请注意措辞。”

“工作时间怎么了，难道不可以评判一下吗？多了解一些情况，也便于和患者交流啊！”

“也是啊，李医生研究领域庞杂，甚至还包括医学人文。”

“所以啊，咱们这样议论，他不会反对的啊！”

蒋姓患者很快被安排上了检查床。

设定骨ECT扫描的模板和速度。

一刻钟的样子，检查结果便呈现了出来。

李荣誉扫了一眼，已大体悉知了病患的显像诊断，原本舒展的眉头骤然紧蹙了起来。

“你看李医生的微表情，貌似……”

“貌似个锤子啊！他是思想者，说不定在考虑什么呢……”

听到她们低声的议论。李荣誉并不回避地转头道：“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左侧第6、7前肋，右侧第4、5后肋，还有髋臼和骶髂关节都有放射性浓聚……”

“是不是不太好呢？”

“按照我们既往的工作经验，这个患者需要结合病史综合判断了。”

“那怎么判断呢？我们再去查一下病史吧……”

“不用了，可以询问一下。”

见李荣誉这么说，她们也随之穿上半截袖铅衣，跟随着李荣誉身后进了机房。

“请问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没有跌撞过呢？”

李荣誉的声线极致柔和，听得身旁观摩的实习轮转和规培医生心都要化了。

那女子已经下了检查床，面上挂着一丝丝疑惑的神色凝视着李荣誉。

那目光对视的瞬间，仿佛影视剧中常见的画面。

身后的规培实习女生们都不免暗叹，那个对视的对象是自己该多好。虽说这样似乎有些花痴，然而她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勾织着幻想。

蒋姓女子思考了半天之后，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

直到他那位艺术家风范的陪护家人过来扶起她时，周围人才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她即将离开机房的瞬间，顷刻转过了头，毫无章法地拍打着身上各处，仓惶地解释道：“我以前跌倒过呢，从电瓶车上摔下来算不算啊！被撞过，算不算……”

“算。”李荣誉重重地点了点头，面上的微表情似乎在给她抚慰和诉说，不必过于担心。

但从机房返回操作间的时候，他脸上还是难免浮上一丝丝黯然的神色。

“全身多处放射性浓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