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几个实习规培轮转医生从隔壁房间兴奋地冲了过来。

“查到了，查到了，肺癌四项血液检查指标还是明显偏高……”

就在这时，蒋姓女子的家人试着敲门进了来。

大约是那位先生早已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走进操作间的刹那，眼眶泛着红。

声线更是低沉到发黏着问道：“医生，我妈，我妈她……她不会有事吧？这么多年，我在英国，都苦了她一个人在国内为我赚学费！现在我终于功成名就，可以陪她了……”

刚才看起来还是温文尔雅的男子，此刻阚然崩溃。看得几个轮转规培实习的医生都不忍直视。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大男人，也会有如此感性的时候。

“您坐一下吧。坐这里……”

李荣誉给他搬来了一个靠背椅。

他坐上去的瞬间，几乎是颈椎强直一般地挺躺在上面。

这几欲崩溃的状态，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尽。

其他病患的显像检查依旧在继续，这个艺术家风范的男子就这么地躺着，静默地流着眼泪，整个人仿佛一个与这世界告别的世纪老人，表情木然地回忆着这一生的前尘往事。

李荣誉并没有去催促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情绪恢复平稳。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直到眼下检查床上的病患检查顺利结束。这个男子才算是再次开了口。

原本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工薪族。即便这样的普通条件，供养他一个独生子，应该不是太大问题。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他八岁那年，父亲遭遇车祸亡故。在随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他都跟随着母亲一起长大。

为了坚持艺术梦想，十八岁的他去了英国学钢琴。

在这随后的十年里，除了学习便是利用一切时间去兼职零工。开始的时间里，即便是半工半读，也挣不够多少零用钱，更多的时候还需要母亲从国内接济。

面对高昂的学费和不菲的生活给养，即便是再苦再累，母亲也没有一句怨言。

为了省钱，母亲几年都没有添一件新衣。为了省钱，他基本上三年左右才回一次家。

每次也都是逗留几日便匆匆返回。按照这么来计算，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与母亲会面的时间，两只手掌都可以数得完……

钢琴家男子倾诉完这一切，泣泪满面地念叨着：“妈，我一定要全力救治您，不要留下遗憾，不要，我不要留遗憾……”

李荣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目前的血液实验室检查来看，情况不乐观，但在没有病理佐证之前，我们也只能说有肿瘤骨转移倾向。”

“还有什么办法吗？”

“可以做个支气管镜或者肺穿刺。”

“然后呢？”

“然后根据检查的结果，有的放矢地采用有效的方法！”

“感谢医生，您真好！您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最好的医生！”

“谬赞了！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

钢琴家男子向李荣誉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开始清理泪水模糊的双眼。

他特地掏出湿纸巾，将眼圈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了干净。然后笑容可掬欢喜地喊着他的母亲：“妈，医生说了，您没有多大事儿，有我陪着您，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一幕，看得李荣誉不禁阵阵鼻酸。

那几个前面还叽叽喳喳，亦或是花痴的实习规培和轮转医生也纷纷哽咽了起来。

“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

“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悲伤。”

“不要笑得太大声，不然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有个女生喃喃地念起了半首现代诗，让哽在喉咙的感伤，盈在眼眶的泪水，顷刻酣畅淋漓地释放，释放，释放……

这一切，只有操作机房里的几个人知道吧。

那个早已消失在了监控里的钢琴家男子，根本就不晓得他留下了难以言喻地感动。

不过，他与母亲搀扶的镜头，依稀倒映在每个人的心海里。

澎湃着的是孝道，激荡的是亲情。

这世界，或许再也没有几个字眼像上面这么富有中华特色了吧。

“哭都哭饿了啊，中午不减肥了，我要大吃一顿。”

“我要吃老南京鸭血粉丝汤……”

“我要吃老南京鸡鸣汤包……”

“我要吃老南京七家湾牛肉锅贴……”

“我要吃老南京……”

“……”

见几个女孩子这么聒噪，李荣誉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过，本着他创立的“尊老爱幼”的医疗人文理念，还是非常关切地问询食材的来源。在得到回答是医院食堂时，连不苟言笑的他，都忍俊不禁了起来。

“医院食堂，连院长大大都光顾的地方，食品安全肯定没有问题！”

“前几天我才看过一个帖子，说全国一年吃掉2046亿的外卖，也吃掉了国人的健康！”

“也不是所有外卖都不好，起码一起品牌外卖店的品质还是不错的。麻烦的是，有人吃出了胃部印戒细胞癌，有人吃出了胰腺炎，还有人吃出了三高，糖尿病，尿毒症……”

“哇哇哇！太吓人了！别说啦，大中午的……”

“好嘞！那就安稳去食堂吧？”

“李医生这里还没忙完呢！”

“ECT加班是家常便饭，没事儿，咱们换着班儿去吃饭。”

“别担心李医生，他有阿姨帮着带工作餐。”

“那咱们先去食堂吧！偶啦啦啦，这个点儿去，也许还有雅座……”

“雅座？食堂里还有雅座？”

“瞧你那孤陋寡闻的样子哦，咱们汉东医院这么牛气，有雅座算什么啦！”

“额外加钱不？”

“不啊！正常收费，不过去晚了就没有了。”

“位置在哪里？我要去，我要去……”

“在整个食堂进门后的左手边，以卡座和真皮座椅的形式呈现，棕色的沙发，感觉很棒。”

“那本宝宝要去感受一下……”

“老黄瓜刷绿漆……”

“下一句呢？”

“装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