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草青青(四)生老病死有亲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草青青(四)生老病死有亲人

“我也是人!也是一个有良心的工程队职工,我做得不好,对不起老王,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他没有做完的事情,我李进才继续做!”李进才这段时间情绪有些波动的厉害。

他看到了张静有些惊讶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老王走得太急,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什么遗书,平时说话大大咧咧的,也没说过啥豪言壮语。可他的人很透明,他所有一切想法,全都在他的行动中。

他的那种看似平庸,实则伟大的人格,具有感人的极大魅力,他的离去,才让我们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这一点。

尽管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的为人。他要做的事情,以后就由我来做吧。”

武大全道:“还有我们,我现在也是突击队的人了,不能看着别人有困难不管。”

李进才摇摇头:“有些事情是非常得罪人的,以前老王做了,得罪了一些人,现在他离开了,大家似乎一下子都明白了、理解了。

现在轮到我了,是他给我铺出一条做好工作的路子,所以,我不能退缩,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至于你们这些青年人,到时候我需要你们帮手的时候,会告诉你们的。”

李奎道:“还有我们这些中不溜年纪的,你也别忘了。”

魏长青郑重其事地道:“别忘了啊,还有我们!不说别的,再有来捣乱的,李导,你马上招呼我过去!”

张静瞪了他一眼:“干嘛啊?要你过去和人家干架吗?都不容易啊,像老王那样好好做做思想工作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没必要闹得惊天动地。”

魏长青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个人,没有那个脑袋瓜子,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服,咱就gan干!

工作上是这样,处理其他问题,我觉得也差不多。所以,考虑问题就单纯了些,不过,不是还有李导他们这些头头儿把关的吗?嘿嘿。”

苟训章一直没做声,他也开口了:“张静啊,我说说老王的几件事,你看看,够不够上报纸的条件?”

张静道:“畅所欲言,尽管说。有人说过,吹尽狂沙始到金,就是说,我和张淘金就是要从老王那些无法计数的事迹里面再淘出来像闪光的金子一样的思想和行为。”

张淘金也道:“我的名字就是我老爸给起的,就是张静刚才说的意思,这小子以前说我是财迷,光惦着金子,其实他是故意的。有一首诗,就是很好的说明......”

张静急忙打断他的话:“闭嘴!”

张淘金不高兴了:“为什么?”

张静道:“回家去问你爹!用这首诗给你起名字是什么时候?当初你的原名叫个啥?”

“三年前,他去干校的前一天。那以前,我的名字叫张东风,我爸爸那天突然让我改名,就叫了这个名字,当时我很不高兴。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

张静摇摇头:“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爸的心思呢?算了,等有时间了我再给你上一课。”

张淘金:“切,稀得你给我上课。”

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来的惠怀恩突然插嘴道:“刘禹锡的柳枝词,里面的诗句是这样的: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意思是说......”

李进才突然发火了:“好了,大家的好意我都知道了,午休时间结束,干活去吧。”

张静看了惠怀恩一眼,这小子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满脸通红地转身就走。

李进才看着他的背影,对张静低声道:“他这一段时间进步很大,不过爱显摆的毛病还是改不掉。这人啊,正如你说过的,养成一个习惯,无论好坏,有个半月一个月的就成了,要想改正过来,很难。不要和他计较,他就是一种习惯,你没看到吗?我已经明白过来说错话了。”

张静点点头,对苟训章道:“副队长,你还是负责家属基地工作的,我差点忘了,等今晚上,有时间的时候你给我详细地说说。”

苟训章站起身:“没问题!”

一钩残月向西流的时候,苟训章和张静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张静已经不是在采访了,他已经陷进苟副队长讲述的故事中去了。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老王。

“那一年真的很难,很难啊。咱们公司的家属生活基ji地,分成了两部分,咱们工程队的的家属也是同样的情况。因为,职工加入石油管道队伍的时间不同,所以,他们的家属进入的生活基ji地也不同。”

苟副队长和张静说起第一工程队来,仍然用“咱们”这个词,他根本就没有把张静当外人。说话毫无顾忌,所以,有些话不应该说的,他也照说不误。因为,他知道,张静在最后定稿的时候,会做出取舍的。

“东北有一批,河北有一批,还一批是两口子都是职工的,所以,他们的父母,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也跟在了身边。

虽然公司在这两处基地都安排的有留守的负责人和一套班子,但是,一直征战四方的职工们,哪可能不会担心啊。有的是单职工,他的媳妇带着孩子留在基ji地,媳妇白天要去做农活,到了上学年龄的孩子要去子弟学校念书,尤其是父母老迈,不能干活了,家里有幼子幼女的职工,更是非常担心家里的困难情况。

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公司的基ji地留守班子是针对公司所有职工家属服务的,人手不够啊,好多事情,必须各家各户自己去解决。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让别人去你家帮着你做家务什么的是吧?

需要使用现代农耕大机械的职工生活基ji地,需要联合收割机才能秋收的农田,还要养猪、养羊、养鸡等等好多的活儿啊。

那么大的基ji地,还有要养活那么多的家属,真的是很困难的事情。

这样一来,为了让职工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工程队也会派出大家信得过的职工经常地回两个基地去看一看,顺便带回去家书和一些家里需要的东西或者药品什么的。

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老王的头上。张静,你知道为什么老李一直没有把他的老姐姐接到基ji地去吗?甚至连跟随他外甥在工程队随队都没有答应?就是因为他不想给公司和工程队增加负担。

像李恒基两口子那样一家子住在一个帐篷里的事情,你见过有几家?这几家都是因为有病人,或者是父母已经不在了,孩子没人给带,只能自己带在身边。这其实都是暂时的,孩子大了,将来必须要念书,那时候怎么办?

李恒基是个有本事的,他对河流穿越,特别是河面江面比较宽的水平穿越有很深的研究。所以,这一次他就被局里借走了。

我估计,咱们工程队,很可能第一个成为尝试河流水平穿越的石油管道职工队伍。”苟训章说的有点跑题。

张静并不拦截他的话头,就当是两人在谈心,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说到底,张静在基层的时间太短了,对石油管道职工队伍的很多具体情况了解并不太深。今天苟副队长提到了职工家属生活基ji地,就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开始了解。

“说真格的,家属基地的情况直接影响着职工们的情绪,和他们的工作热情。这也是我为什么奔波几千里,也要追zhui杀sha那个姓魏的真正原因。

虽然我不是真的去杀sha他,而是协助警方抓捕他,就是因为,他做了禽兽都不做的事情!他m的这个畜生!”苟训章说着说着提到了那个诬陷武大全的姓魏的,顿时就是一股子火气涌上来。

张静拍拍他的肩膀:“事情过去了,他已经伏法,咱们还是说说老王,说说他的事儿,这样的人应该大力宣传一下。”

苟训章点点头:“老王和我跑了一次,他自己以后就可以单独去两个基地去慰问了。

你们那批知青来之前吧,他刚刚从东北回来。你不知道啊,东北那嘎达,天冷的时候比这里早得多,尤其是一早一晚,那种冷能让你冷彻骨髓。”苟训章说着话,身上哆嗦了一下,似乎他现在就在大东北感受寒流的冷酷呢。

“杨虎头的家里来信了,他老爹总是肚子疼,时好时坏的,疼起来就满头大汗,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卫生所要点药吃吃,缓解一下痛苦。

你不会知道的,因为要种地,咱们公司的职工家属生活基地距离城市很远,农村的土路啊,道路也不平坦,石油管道事业初创时期的那种艰难困苦,根本无法言说。

他们两口子都是职工,没法子回去照看老爹,只有和队上说,队上就派老王去看看。”

苟训章喜欢抽烟,他知道张静不喜欢闻到烟味,一直忍着不抽烟,实在受不住了,就把香烟放在鼻子底下闻闻。

张静拿过他的打火机,给他把烟点上:“别憋着了,据说烟yan鬼时间长了不抽烟,就没精神,赶紧的,来两口。”

苟训章哈哈大笑:“你终于看出来我想抽烟了。”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老王赶过去之后,正好赶上杨虎头的老爹在火炕上疼得打滚呢。

那老头儿面子矮,不想给领导添麻烦,家里只有一个小闺女,刚上初中,已经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老王看到后,不顾自己已经劳累到了极点,直接跑到留守职工家属生活管理、处,把正在呼呼大睡的一个值班的,揪住脖领子拉倒了杨虎头的老爹家。

他把老人放在三轮摩托上,让那个值班的家伙开车,他紧紧抱着老人,直奔市区的医院。

楼上楼下的,都是他背着老人去做各种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差一点就穿孔了,如果他晚去一、两个小时,说不定老人很可能会出事。

结果是,老人没事了,他直接累趴下了,也被留院治疗了,他晕倒了,高血压差点要了他的命!

其实,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得了高血压这种病,而且是极高危的那种。他一直瞒着我们,这人啊,对他自己太狠了。

你不知道啊,从大庆下火车之后,天太晚了,公交车没了。

就是白天到了那里,也很少有人等公交车。那时候的公交车根本就没谱,即便是等半个、甚至一个小时也是常事。

他没办法,只好迈开小短腿,一步步走到了农场!还要背着整个工程队职工们的礼物。

那是家属在大庆郊区生活基地的职工们,让他捎给家里的各种礼物和家信。”

苟训章的话里,流露出好多张静以前不知道的信息,那时候的石油城,还是初创时期,一切以拿下大油田为根本,市政工程和公共交通系统难免暂时顾不到,尤其是通往郊外的公交车,很少。

“老王在医院只呆了一晚上,睡了一觉,输了液,吃了降压药,第二天,留守的班子派人来照顾杨老爹,他看到杨老爹脱离了危险,不会有事了,就跟着车子回到基地,他还要挨门挨户地去慰问那些职工家属呢。

谁知道,就在他刚走完五、六家,就听到了不远处地窝子里传来极度害怕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时候,职工家属们,住的都是地窝子,就是在地底下挖一个大洞,地面上高出一米左右,铺上茅草盖上泥,再铺上油毡,再盖上泥巴,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温,不然,在冬天尿尿都变成冰棍的寒冷天气里,那就根本没法子生存。

这家的老人突然一睡不起,过世了。年纪很大了,七十六岁了,据说是参加过抗联的老人,留下了浑身的伤。如果不是留守处重点照顾的好,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生老病死啊,是个人就避不开的。

老王可不管这人是不是自己工程队的职工家属,他把那些职工们让他带给家里的东西很快地分发完,立刻赶过去,开始帮着留守处的人为去世的老人安排后事。

他的想法很朴实,现在自己多帮帮别人,将来自己队里的家属有了事情,别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谁知道,这一来,他就成了公司红白喜事委员会的理事。就是说,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累、很cao心,但或许还很不讨好而且没有一分钱薪水的编外工作。”

苟训章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烟头掐灭,按到黄土底下,这才继续道:“给老人穿衣服,这就是只有老王才能办到的事情。

留守处的人大多数都是女职工,她们的胆子很小,就连那俩专门看大门的,因为智力有一些小问题,显得傻不愣登的,更不会做这些让人害怕的活儿。”

张静可以想象得出来,老王满头大汗地给过世老人穿寿衣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啊!

苟训章站起身:“一切都安顿好,老人家身穿他最喜爱的老式军jun装,面带笑容,就像沉睡一样,让人感到的,只有亲切,没有惧怕。老人家一直到死,都没有给人那种害怕的感觉。

老王撤掉灶火,让地窝子里的温度彻底降下来,陪护老人家的职工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老人的儿女们从遥远的地方赶回来,对留守处做出的这些事情十分感激,特地制作了锦旗,挂在留守处的办公室里。

当他们得知,还有个人为了他们的长辈付出了很多的时候,老王已经在回程的火车上了,在座椅底下,他钻进去,睡得天昏地暗,他累坏了。

他不知道的是,留守处的那面墙上,老人的儿女送的锦旗上,用正楷大字写着:生老病死有亲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留守处的人说,这两句话,老王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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