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草青青(一)永远的背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草青青(一)永远的背影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张静,如果不是因为张静,自己会被调到运输公司当了直流电工?到现在才勉强算是调到了文工团,还只是个服务员,是给张静的未婚妻燕红梅她们这些正式演员上场演出前,打下手,扫地端水的!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张静现在一点也不土了?或许,这个张静从一开始,就不是土包子,一个大城市里出来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是土包子?

毕竟勤俭,节约,朴素不是个缺点。

何况,自己的老爹知道自己说过张静是个土包子之后,少有地和自己发了脾气:“老子就是土包子!土包子有什么不好?生了你这个看不起土包子的千金小姐,让我在老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哼!”

倔强的老头儿好多天都不理睬自己。小琴知道,他说的那个老兄弟,就是人事部的刘老头儿,那老头儿真的给自己告了一状。

“唉,听说他被人嫉恨了,还是记恨了?这一次好像他的情况不太好,以前我对不起他一次,那就让我帮他一回吧。这事,还是找爸爸给他说一下,不能让他去干校,一年啊,都是做农活。

爸爸就是从干gan校回来不久,他说过,农活好久不gan干了,很累的。

他在农村虽然是教书的,以前也是做农活呢,到了报社还需要再去做农活吗?不是应该提升新闻写作水平的吗?这事我要管!”秦琴终于下了决心。

张静不知道的还有个叫秦琴的女孩在暗中为他担心,为他找人,想要为他摆脱去做农活,到处找长辈撒娇,为他求情。

张静根本不知道,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还有这么一个少女纯粹是仰慕他,在为他奔波着,为他鸣不平。

但他知道,自己接连遇到了不少的好人和给了他做学问方法的恩师。

他不知道的是,他同样遇到了他到现在根本还不明白谁是在针对他的人。

只是啊,即便他知道了,以他的性格,他会在乎吗?对他来说,除了理想和信念,佳男,现在还有燕红梅以及为他好、关心他的兄弟、同事和朋友们、长辈们,其他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顶不济回到三公司或者工程一队,更不济回村里去继续教书。

人生啊,从来都不会真正的按照个人意愿来发展的。意外无处不在。

不过,张静明白一个道理,无论自己现在和将来,都不能忽视任何人对自己的好意。只有感觉到或者直接受益于这些人对自己的好意,才会让自己知道一个起码的标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是对的或者是错的。王二妮的事情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榜样:“有一种精神、感恩和善良才是立身之本。”

目前来说,张静认为虽然出现了他自己到现在还不了解的突发情况,但是,他不打算去找人问明白,哪怕就在自己身边的张淘金也不会问。

他相信,走自己的路,无论别人怎么看,有那些在乎自己的人明白自己的做法是为了什么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可以模糊一下、忽略一下。因为放下自己该做的,去纠缠那种不可知或者没必要的东西,很蠢。

有一首诗,张静认为用在自己身上有些贴切:“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不是张静自视甚高,而是他知道这首诗的真正含义。

他不能忘记自己在村里玩命干活的时候,村民们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肯定了他的辛劳。

在他努力教书育人的时候,老校长和赵老对他的百般鼓励和学生们,学生家长们对他的信任。

在他选调以后,进入了一个新工作单位,打算多赚钱养家的时候,接连出现了好多的引路人。

这些人没有把他当做野草弃之不理,而是把他当做了诗中的“小刺头”也就是小松苗,给了他信心,给了他动力,给了他信任,给了他能发挥专长的工作岗位,让他这棵小松苗茁壮成长。

所以,他无法不产生一种叫做感恩和自信的心态。自信和自大不是一码事。

经过很长时间的跋涉,他现在和张淘金已经来到了三公司第一工程队新的驻地。

都是老熟人了,张静在一队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谭明礼已经被调到公司安检科去了,迎出大门的是魏长青和刘芳,左树春、鲁健、郭克、周登山还有皱巴他们。

李进才、陈实功、苟训章、李奎、武大全小、王他们都是看着他,从心底在笑。

无论如何,第一工程队出了一个能够在公司以上单位工作的职工,也算是队里的一种骄傲了吧。

尤其是,第一工程队的事迹,上《管道工人报》的篇幅一直在全局遥遥领先。除了是一队的职工争气之外,难免不被人认为,这里面有张静的影子。

刘芳在看到张静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燕子,飞扑到了张静的怀里:“哥啊,我两次回天海都没有看到你,你除了托人给我带去了伤药,就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你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

张静从怀里把这个傻孩子推开,还像小时候那样习惯地揉着她的脑袋,笑呵呵地问道:“看来伤恢复的不错,走路没事,跑起来还是那么飞快,这是长青的功劳啊,长青,你小子过来,告诉我欺负没有欺负她,要是你敢欺负她,我把你小子的腿打断!”

周登山在旁边哈哈大笑:“长青还敢欺负她?现在你看看,这小子在这丫头跟前就和小绵羊似的,听话得很啊!”

张静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道:“这就好,这就好,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受过别人的欺负,别人也不欺负她,就因为她善良。我估计长青这辈子也不会欺负她的。是不是长青?”

魏长青赶紧点头:“是,是啊,绝对是!”

李进才插话道:“好了,张静也累了,休息会儿就先吃饭,这一次都是你喜欢吃的。”

他最后一句是对张静说的。

陈实功笑呵呵地拍着李奎的脑袋对张静道:“这小子听说你要来,偷偷地带着武大全和小王,后来又加上了苟副队长把一个野塘的水都抽干了,结果,抓了好多的大王wang八,还有你最爱吃的黑鱼,大多都是三四斤的那种。周登山、小左他们又买了好多洪泽湖的大螃蟹,皱巴专门给你准备了蟹黄饺子,红烧肉,也都是你最喜欢吃的,我和老李就跟着蹭吃蹭喝了。”

李进才笑道:“我可不算蹭吃蹭喝,我可添了四瓶子洋河大曲,那酒比双沟大曲好喝。倒是你,一毛不拔,只带着嘴。”

张静哈哈大笑:“要说最大的蹭吃蹭喝的,就是我和淘金了。不过,我这是回娘家,吃点好的,你们心里也高兴不是?哈哈!”

刘芳一直粘着张静,张静推开她,指着魏长青道:“你也不许欺负他!如果不是登山当着我的面,告了你一状,我哪里知道长青被你欺负?以后,注意点,起码不要在人前欺负他。明白不?”

魏长青满脸的黑线:“和着背后就可以欺负我了是不?”

韩静一瞪眼:“不服是吧?身上的皮痒痒了吧?是不是需要我给你松快松快?”

魏长青立刻高举双手:“服了,我服了,你累了,赶紧洗洗手,咱们去食堂吧。嘿嘿,今天是全队吃伙食尾巴的日子,你真会选日子。”

武大全挤过来对张静道:“我递交了入dang申请书,通过了,现在预备着呢,没给你丢脸!”

张静从心底高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好小子,这才是真的好消息!祝贺你啊,加入了我们组织!”

李进才摸着自己的下巴,合不拢嘴:“这小子从把我老姐姐接过来,身体越来越好,他的进步也是一日千里,他可是全票通过的。”

张静点点头,他相信。李进才就不是个会作假的人。

队里的职工们见到张静,除了惠怀恩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都凑过来敬酒。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弦月升上东天才算是结束。

张静其实没喝多少,有刘芳、魏长青他们几个哥们挡着,他想喝多了都不成。倒是张淘金,没吃几口菜,就被灌倒了。

这是下弦月,所以星星就多了起来。趁着漫天的星光,李进才和陈实功带着张静来到了王荣曾经的办公室兼宿舍。

就是食堂旁边的那一间小土屋,这间小土屋也是他的办公室。

灯,亮了。淡黄的光,照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床一椅,一张办公桌。

他走了,他的办公室里,留下的唯一一件和工作无关的东西,就是张静送给他的一件根雕,一件很有古意和野趣的根雕插花瓶。上面有张静刻着的两行隶书小字,那是张静一时兴起给他写的诗:“金风萧瑟里, 清红撒乾坤。胜似香山叶,永远一束春。”那是在环县曲子施工的时候,张静找到的一根中空的树根雕刻之后做成的。老王当时也过去帮着忙生活上的事,看到了这东西,他一直爱不释手,张静索性就送给了他,想不到,他一直当宝贝一样地摆在办公室里。

张静还记得,他和小唐、张淘金的车子跑出去好远,还看到他站在山坡上朝着车子挥手。转过一个山道,还能看到他挥手的背影。

一个矮矮胖胖的,总是含着笑,喜欢大声嚷嚷的乐天派,以及他永远的背影。

从那以后,张静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这个被张静寄希望于永远像青年人一样身体健康的老王,却在前不久,四十七岁的年纪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他热爱的后勤岗位。

这位像小草一样普通的后勤办事员,根本再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还有人而且是很多人在怀念他。

在管道事业初创时期,他跑前跑后,永远不让工人们为了吃饭和住宿烦恼。

数九寒天,酷暑炎夏,他的大嗓门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在员工们的耳边响起。

如果没有他在家属基地张罗一切,到处施工和每个月甚至几个月、半年多才能回来家里一次的职工们根本就不放心。

有了他和他的同伴们的操持,员工们才放心地离开家,到野外,到外省,甚至到国外去安心工作。

张静来到工程公司的第一天,就认识了这个大嗓门老王。就是他,教给张静打完饭菜之后,必须马上用衣袖或者衣裳角盖着饭碗,不然,大风带起的灰土和沙子顷刻间就给你添个沙土沙拉大菜!

就是这个不大声喊就不会说话的大嗓门,多少次在风雨中,在深夜里,背着外出员工的有病的孩子、老人去医院,而且全程陪伴。

有好多次,他垫付医药费之后,病人和病人的家属想不起来归还,他从来没有主动去讨要过。

他多少次单人匹马赤手空拳地和那些气势汹汹手里拿着锄头、铁锹和扁担来到家属基地非法索要好处的二流子们讲道理、讲法律。一直到他的大嗓门把那些无赖啰嗦走。

员工多了,家属多了,退休的老人也多了。生老病死这种事就会发生,具体带头操持的人,就是这位大嗓门。

婚丧嫁娶,是每个大的企业尤其是央yang企都会经常出现的事情。单位里,领头艹持的人,几乎永远都是这个大嗓门老王。

他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表白自己做了多少好事,人们也从来记不起他做过多少好事。

这,已经成为了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是,当他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人们遇到事情,总是下意识地喊一声:“老王!”

或者拿起电话,想要打给这个大嗓门的家伙。

“可惜啊,这样雷lei锋式的好人怎么不长寿呢?”这几乎是全工程队的职工不约而同的口头语。

奇怪的是,老王从来没有被评选过先进工作者、先进个人什么的。后来张静才知道,每次评选先进工作者或者先进个人,老王都推掉了:“我是dang员,应该多鼓励青年人啊。这个先进个人,我看xxx、xx就很合适,就选他们吧。”

半年前,当张静的一篇长篇报告文学《小草赋》在dang报副刊刊登出来之后,员工们才算是有些了解了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从来不把任何烦心事放在心上的老王。

谁都不知道的是,他早就患上了高血压这种病。

没人有睡意,于是,李进才和陈实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向张静讲述老王近些日子做的那些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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