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风雪喜峰口
看到那俩活宝急慌慌地从床上跳下来,哪里有一丝半点知识分子的样子?戴眼镜的屈死鬼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卷的大喇叭莫合烟,
酒鬼张雨诗嘴里的一口酒因为慌张,喘岔了气,全都喷到屈死鬼的脸上了。
看到他俩的狼狈样子,老曹扭头就走,一边朝外走,一边道:“这位是新调过来的张静,暂时管着你俩。无论他让你们干什么,都要乖乖听话,不然,你们别辞职请调了,我直接开除你们算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边伸出右手朝着张静招呼了一下:“让他们动起来,一天辞职调动的文件没批下来,他们还是公司宣传部的职工。如果不听话,那就给我打电话,我打报告开除了他们。
别忘了啊,等会唐秘书带车过来,你们先去河北雄县的第二防腐厂,准备好摄影器材和本子钢笔什么的。别误事。”
张静看着老曹气哼哼地走远了,才转过头来,他发现,这俩活宝居然又恢复成刚进门时的样子:全都半躺在床上,继续吞云吐雾,继续小口喝酒,似乎张静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张静对那个外号屈死鬼的家伙不太反感,对那个叫张雨诗的东西,从心里看不起。什么玩意啊,这样的人也配在宣传科工作?他会宣传什么?让大家跟他一样都学着当陈世美吗?
张静本来很想表现出来很尊敬他们的样子,只是,他们这个模样根本让人尊敬不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将来会被借调到指挥部去,那么,有时候就不必再被这些懒虫欺负了。
毕竟正是火气方刚的年纪,张静对那俩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家伙说道:“下面分配工作,我只说一遍,如果你们不能做到,那就自己收拾好行李去组织科报道吧。
第一,先把照相机和摄影机取出来,准备好胶卷什么的,还有笔记本和钢笔、以及需要的东西。”
第二,……
“嘿,我说,二哥,你不声不响地跑来了,也不给我打个招呼,真不够意思。要不是遇到小唐,我还不知道你来公司报道了,兄弟我生气了啊。
怎么了,你跟这俩家伙生气了?没用的,这就是俩滚刀肉,就等着公司批准他们辞职转调去人事科工作呢,嘿,那啥是去我们那儿养老了。可惜,他们的算盘打错了,人事科不养闲人。”
张德胜这小子来了。
下面的一幕,让张静更加对这俩活宝有了直观的认知。
只见这俩本来懒散地躺在床上,对张静不理不睬的家伙,立刻从床上出溜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张科长,您怎么来了?我们去人事科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静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这两位先生了。看来,只要是职务比他们高的,他们才会尊敬或者是表现出尊敬的模样来。如果不是职务高于他们的人,那么对不起,他们连搭理你都不可能。
张德胜应该听到和看到这俩刚才是怎么对待张静的了,所以,他对这俩人根本就连眼珠子都不转过去一下。
他笑呵呵地对张静道:“刚听小唐说你来宣传科了,我急忙赶过来,看来中午请你吃饭又要往后推了。昨夜是汪经理和陈书记还有谢主任请的你。
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南京城里大饭店,请你吃当地的盐水鸭,味道真的很好。”
张德胜这是在为张静张目呢,让那俩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听听,公司的两个大脑袋都请张静吃饭了,你俩以后要乖乖听话。
“算我一个吧?张科长,上次可是我请你吃的大三元排骨面呢。”唐秘书一步迈了进来,插嘴道。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一碗大碗的排骨面才一毛六,小碗的更便宜,一毛二,你这个小抠,居然只买了两小碗!”张德胜不屑地对唐秘书道。
“那啥,我不是给你碗里加了一块大排吗?我自己都没吃。”唐秘书赶紧解释。
他回头对张静道:“小张,你准备好没有?咱们马上要赶火车了。”
张静回头对那俩活宝道:“你俩,把摄影器材取出来,赶紧的,然后马上收拾一下,带上洗漱用品和粮票、钱,跟我一块去采访。”
唐秘书赶紧帮腔:“对,对,你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也去帮忙吧。从你俩来到公司,根本就没有干过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不要继续混日子了,好好干一两年,正式退休多好,多有面子?非要去人事科,你们会搞人事工作吗?张科长,你说对不对?”
张德胜道:“他们这是一厢情愿,我真不明白,当初他们是怎么混进咱们公司的?干什么什么不行,一整天除了抽烟喝酒,还会干什么?尤其是这个屈死鬼,就是个酒鬼啊,也不怕喝死!”
屈死鬼不高兴了,一旦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他也就认为没有必要对张德胜保持尊敬的态度了:“本人名叫屈死鬼(屈士贵),不是屈死鬼,你们当领导的,不能随意给职工起绰号的!”这位老兄好像是四川或者有四川人血统的湘南人,他自己把自己名字彻底正名为“屈死鬼”了。
“赶紧的,你俩要是再耽搁,老子真的建议老曹开除你们!别给脸不要脸,你们真是公司的耻辱!”唐秘书这话说得很重了,也过分了。但是,这俩活宝似乎对这样的话免疫,根本没有生气或者勃然大怒的任何迹象,而是真的赶紧收拾东西去了。
趁着那俩活宝收拾东西的功夫,张静拍拍张德胜的肩膀:“你小子升官挺快的啊,几个月不见成了科长了。”
张德胜咧嘴笑道:“老科长战场上留下的病根复发了,腰疼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科里一个老大姐管档案的,说什么也不干这个副科长,另外还有俩女孩子,和咱们差不多前后脚来的,她们更不敢接手这摊子活儿。我现在是代理的,副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副科长,我这个代理的就下去了。嘿嘿。”
不过,谁都知道,一个新兴的行业,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只要你有真本事,不看学历,不看资历,先用再说。不能胜任工作的,当然会淘汰掉。以张德胜这个小狐狸的智商和聪明劲,加上他特别喜欢学习专业知识,听说他的本职工作很出色,再干几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人事科长是铁铁的了。
再说了,公司的那些领导有几个是大学毕业的?上过高中的都凤毛麟角。一般都是转业军人或者是老革命。
在唐秘书那种刀子嘴的压力下,俩酒鬼和烟鬼他们很快就完成了准备工作,提着旅行包,眼巴巴地站在那里等着新命令呢。。
带上照相机,蔡司牌子135的,还算不错的机子。还有笨重的摄像机,肩上扛着的那种。然后坐上小唐带来的车子,一溜烟地开向了火车站。
张静他们对防腐厂的采访和报道非常成功。不仅公司的简报表彰了第二防腐厂24小时歇人不歇机,好多青年团员加班超过十八个小时,而且没有出现一根质量不合格的管道的动人事迹。
尤其是防腐厂团支书楼春江连轴转将近三天三夜不下火线,差点累虚脱的感人事迹,更是鼓舞人心。
不是防腐厂的领导没有阻止他们这样拼命工作,而是他们根本就不听话!那时候啊,上级的一个命令或者指示,职工们就是头拱地也要完成的。
尤其是那些部队上转业或者复员以及退役的战士们,没有一个孬种。
用防腐厂厂长刘三宝的话来说:“比起牺牲的战友们,我们这些还活着的,现在还能为党工作,那就是赚来的,我们要为自己牺牲的战友们干出他们的那一份来!”
而连轴转工作将近三天三夜的楼春江的爸爸,牺牲前是刘三宝的战友。
就连刚刚试刊的《管道工人报》也刊载了张静写的两篇新闻和人物通讯稿。
第一防腐厂派人去了第二防腐厂,进行了虚心的学习之后,现在进度也赶上来了。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已经是三月中旬了。这一天,谢军正把张静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张静看到,办公室里不仅有唐秘书在笑呵呵地看着他,还有一个身上有好多兜兜的青年人也在打量他。
“介绍一下,这位是报社的摄影记者张淘金,你赶紧收拾一下,你俩还有唐秘书三人去甘肃环县的曲子镇第四工程队,张静是负责人。
那里出了一个女英雄,是第一工程队一分队驰援第四工程队的一个女孩子,叫刘芳,她不仅工作上处处争先,还为了救一个牧民小孩受了重伤,需要重点报道一下,还有……”谢军正下面的话,张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刘芳?第一工程队只有一个女孩子叫刘芳,还是第一分队的。听张德胜说,她不是被张副主任要走了,去文工团当独唱演员了吗?怎么跑到甘肃去了?这才一个多星期啊?
“张静,你小子听明白没有?怎么总是走神呢?还有啊,你们这一路不太好走,要转几次车,到了甘肃还要过一个山口,叫做喜峰口,不是河北迁西县的那个长城关口的喜峰口,是甘肃的一个山口。
那地方很古怪,现在开春了,按说不太冷了,那地方不然啊,因为地势的关系,山风特别大,而且很可能下大雪。必须穿厚实一点。不然,到了山口的时候能把你冻僵了。
好了,准备一下吧,车票已经买好了,我让小车队送你们去火车站,到了石家庄转车去甘肃。去吧,去吧,我忙着呢。”
张静昏头婚脑地被唐秘书推着走出办公室,脑袋里一直想着女英雄、刘芳几个字。
不行,马上出发!
几经转车,加上步行,张静一行乘坐的长途公交车终于到了喜峰口外。
真的如同谢军正说的那样,这里风很大,而且天上飘着大雪,车轱辘都缠上了防滑链子,开起来就像乌龟爬。
特别是爬上山道之后,一边是壁立陡峭的山崖,另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唐秘书是个晕高的,吓得他面朝山壁的一面,哆嗦着胡言乱语,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阵阵冷风从长途公交车门缝、窗缝里钻进来,冷得让人从心底哆嗦,上牙磕下牙,全车的乘客无论男女全都如此,发出来的这种声音响彻车厢,让人忍俊不禁,可惜,想忍都忍不住。
仨人赶紧穿上军大衣,戴上长毛的狗皮帽子。就这样,仍然忍不住打哆嗦。
身体强如张静,也感觉寒冷彻骨。
“那个老谢头儿就是个乌鸦嘴,凭经验,他说什么,真会来什么。我跟了他都快一年了,说好事不灵,说坏事一说一个准!倒霉事几乎每一次都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
我说,这都晚春了,这个鬼地方怎么还下大雪,刮寒风?而且不是西北风,还是西南风?如果前边出了事,咱们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报社的摄影记者张淘金冻得哆嗦着,还呵呵笑道:“我现在害怕了,害怕什么呢?你跟着一个乌鸦嘴那么长时间了,要是真被你说中了,哈哈,那咱们就等着在半山腰上过夜吧。”
唐秘书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冻糊涂了,不说了,但愿咱们顺利通过这个陡峭吓人的山道,跟接咱们的人会合,尽快赶到曲子镇。”
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著名的倒霉定律,墨菲法则。
唐秘书这个乌鸦嘴,看来得到了谢军正的真传。客车好不容易爬到山道的一多半,再爬上十分钟就有可能到了最高处。
就在这时,张静看到前方的一长溜车子都不动弹了。一直到山道的拐弯处,车子全都停了下来。
一些人从车上跳下来,在地上跺跺脚,赶忙又回到车上,这风雪太大了!
张静此时心急得快要爆炸了。
按照谢军正的说法,刘芳重伤了。到底怎么个重法?伤到了哪里?现在何处治疗?他也一概不知道。
不过,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不然,总指挥部早就派飞机过去接上人,飞回北京治疗了。更不会派人过来搞什么采访。想到这里,张静的心才算是稍微安稳了一点。
看这情形,大家都不动弹,也无法动弹,山道就那么狭窄,倒头回去不可能,后面顶上来的车辆堵死了后路。
前进不得,退后不得。据有经验的人说,这种情况一定要等到车子排除了故障,或者等到警察来了,才能解决。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半天的时间,根本通不过这个喜峰口了。
张静急了:“拿好咱们的东西,下车,走路过去!”这次来采访,谢军正已经明确说好了由张静负责,所以,那俩赶紧收拾东西,跟着心急火燎的张静下了车,戴好帽子,低着脑袋,顶风冒雪,一脚深一脚浅,还不时滑倒一两次,艰难地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采访女英雄和想要急于见到刘芳这个傻妹妹,成为了张静的同一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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