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神秘的老陈头(下)
青年人的特点,就是认定一个目标,不屈不挠地走下去!大道理,张静懂,也在身体力行。但是,他更明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才是立足的根本,才是做人的底线。
从陈天明短短的几句话里,张静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虽然他一直在农村学校里教书,也听说过干校什么的,但是不知道干校是个什么地方,相必那地方不太理想吧?
他可不是傻瓜,他现在已经断定,这位陈老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这个陈天明说不定也是像学校里的那个贫管会老主任一样,被人从某个领导位子上赶下来了,去了那个干校。
但是,这似乎没有打击到这个老人,他仍然气势很足,仍然认为自己很有用处,起码可以重新做一个绝缘工,而且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这是一种很奇怪,甚至是很玄妙的感觉。
有时候,缘分这个东西,确实是妙不可言。
有的人是越挫越勇,张静自己就是这种人,而在他的眼里,陈老似乎也是这种人。
这种感觉让他对这个老人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敬意。
这种感觉无关乎一个人的职位高低,就是一种情愫。
一个年纪很大了,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有回到陈实功说的,“大领导”,这个带有明显轻蔑意味的词所代表的位置上得到可能了。
但是啊,仍然在逆境中不屈不挠地做着他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的人,真的值得尊敬。
能上能下,或许就是指的这样的人吧,而这样的人才是无私的,值得尊敬的。
施工现场,张静真正地明白了,陈天明这位可敬的老人,是真的实打实地干活的人。而且,他也真的是非常认真负责。很有经验的绝缘工。
很多人都会说,干什么工作都是国家需要,是分工不同。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站在那个别人需要奋斗很久才能达到的位置上。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大多数人是真心的这样想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会达到一个什么地步。
所以,奋斗这个词就被赋予了很多解释。
比如,张静就为了自己成为一个记者,在不懈的努力。至于为什么想要成为一位记者,那是因为佳男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张静啊,如果我是个记者,你说,姓冯的那个坏人敢这样对待我吗?”
张静虽然不明白佳男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公社主、ren,或者县上当、官的,非要说是记者,但是,他知道,记者可是被称为无冕之王的。
或许,这和佳男那一颗善良的心分不开的吧。记者只有报道权,并没有处分一个人的权力。
佳男或许认为,如果她是记者,或许会吓退那个害她、毁掉她的恶棍吧?
她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想到的也只是吓退一个恶棍而已。
佳男离去了。
但是,成为记者,就成了张静的一个执念。
不为别的,也不是自己特别喜欢记者这个工作,就是因为佳男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现在,张静亲眼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坐起力行的人,这个人就是陈老。
五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伙子一样,把劳保服和劳动用品穿戴的整整齐齐的,满头大汗一丝不苟地在沟里干活,这才是令人尊敬的人。
今天负责烧沥青的张静观察了好久,陈天明是真的在认真干活,不是在做样子。
看着他不断地纠正农民工干活时候的姿势,教给他们怎样做可以把活干得更好,更符合质量要求,还能保护自己不被滚热的沥青烫着,张静就从心里佩服他。
这是打算在绝缘工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的节奏啊。
毕竟是年岁大了,像小伙子一样干这么累的活儿,整整一个上午,陈天明有点吃不消了。
他无奈地看着张静道:“好久没有这样干活了,这一双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张静把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再过不久就是午饭时间了,我看您先歇一会吧,像这样的活儿,需要赶进度,您这样慢腾腾地恐怕会耽搁工期。”
张静的话说得硬邦邦的,毫不客气。
不这样说不行啊,谁知道这老头倔脾气一上来会不会把他自己累坏了?
陈实功应该是了解陈老的,不然不会那样叮嘱自己。
陈老罕见地脸红了红:“对不起啊,我就是不服老,没有想到你还要赶工期呢。我了解过,你现在也是工程队的骨干了,我不能拖你的后腿。好吧,我就歇一会儿,看着你们干。等我力气恢复了,你可不许拦着我,我会量力而行的。”
张静点点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陈老,见他就是脸色苍白了一点,这和刚才满脸通红不一样,这是缓过劲来了,开始感到累了,张静有经验,这种情况需要休息一会就会缓解,不碍事的。
张静嘱咐了陈老两句,让他裹紧大衣,再把他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陈老披上。
然后把他一个公主抱,直奔一个背风的大土堆,回头看看跟过来的武大全:“大衣脱了,铺地上,怎么这么没眼色?”
武大全笑呵呵地脱掉大衣,在地上铺好。
他知道,张静这是真正地把自己当兄弟看了,所以,说话才不客气。
张静这才把陈老轻轻地放在大衣上:“乖乖地躺好,眯一会,马上就开饭了,你这样拼命干活不行的,以后还是我们青年人来吧,你做质量监督员就好,记住啊!”他轻声细语地,就像嘱咐他的学生。
没办法,当过老师的,习惯了这种语气一时半会改不了。
陈老居然点点头,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张静看到这样把陈老包起来,不会冻着,这才带着武大全跑回工地,跳下了管道沟,领着民工干起来。离开饭还有二十多分钟呢,这段时间也应该利用起来,不能浪费了。
长达上百公里的管道统一填埋的工期就要到期了,半点也马虎不得。
谁都没有注意到,陈老的眼睛里滴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或许连陈老自己也不知道,这喷涌而出的泪水在为谁而流。
他在自言自语,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干校将近两年啊,他们把我当牲口使。现在复职了,那些蠢材居然把老子当做来争权的,你们当老子真的稀罕那玩意?老子不过是想要再好好为国家多做几年贡献!
老子要看看你们的心是不是红的,是不是以大局为重,是不是出以公心!任职命令就在老子的口袋里装着,而且,老子还不让总指挥部通知那群恶狗护食一样的家伙,我就是看看,就是要挑选真心能干活,能为了职工着想,能为了石油天然气管道这个新兴企业费心费力真抓实干的干将来和老子搭班子。
哼哼,有些混子、混账是该清理一下了。给我按了一个什么大领导的名号,这是明显地拿老子开心玩呢。
不给老子任何工作安排,却把我下放到铁人工程队来,任我自生自灭,你们打错了算盘!
老子在这个工程队先干一个月,我再看看你们的真正本质到底是个啥。一个月以后,我让那些不干实事,专门动不该有的不利于国家,却只有利于你自己的小心思的家伙,立刻滚蛋!”
这些话,陈老一辈子也不会和别人说,有些话真的不适合和任何人说,或许只适合说给空气听,说给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听。
他抬头看看高天上急速涌动的云彩,再看看无边的原野。最后看向正带着农民工们热火朝天干活的张静身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陈老裹紧了张静给他的大衣,轻声道:“推食食(音:饲)之,解衣衣(音:意)之,这小子还真的如同老张说的心细如发,心地善良,还挺能干的,有原则,有正义感,有思想,有办法,肯吃苦,有人情味,是个好苗子。”陈老点点头,躺了下来。
他刚才说过的话,犹如梦中的细语,已经消失在旷野里,飘散在蓝天下。这个乐观而且听上去似乎很有学问的小老头儿微笑着闭上眼,他决定按照张静的嘱咐眯一会,下午老子还要干活呢。
张静可不知道,他被一个老人评价得很高。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会一笑了之,本来自己就是按照本心做的,和别人怎么评价自己无关。自己又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好感,或者好评才故意为之。
刚才照顾陈老的事儿,就像喝了一口水一样,犹如清风拂过山岗,早就不在张静心里装着了,他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赶工上面了。
电焊工是最主要的工种,因此,配备的岗位职工就很多。助手、发电工、起重工等等,都要听从电焊工的调度。不然,管子的焊口就无法合适对接,也就谈不上焊接了。
他管理的这个绝缘防腐班,总共只有六个人,加上他和武大全才能分成两组干活,要想保质保量地赶上焊接进度,那就要使出来全部力气。
这还不算,两个小组要随时抽出一个人来,给沥青罐子烧火,融化防腐用的沥青,还要不时派人去三分队请求拖拉机送来沥青块子,永远保持有充足的沥青溶液进行防腐绝缘,当然,还需要拖拉机不停地移动承载着沥青罐子的爬犁。
所以,除了吃饭的时间,他们可以休息一会,基本是放下饭碗就要拿起兜布开始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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