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武大全一下子就炸了！

“谁说的？谁告诉你我这么说过？这是陷害！”武大全的眼珠子一下红了！

看得出来，这小子是真的发怒了！只有真的没有说过或者做过这种错事的人，才会有这种表现。

这种情况，张静在学校里见到的太多了。

除非武大全是个优秀的演员，显然这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孩子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既然否定了自己说过这种缺德的话，张静从心底认定，他是真的没有说过。

张静心里有底了，这孩子还有救。早先对这孩子品行的判断是对的。

一个有缺点的孩子，不仅需要批评，还需要肯定，肯定他的可取之处，这样才能激发这个大孩子的上进心。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张静仍然必须确认他说的是实话，确认他没有说过这几句话。

“我发誓，要是我说过这种缺德带冒烟的话，让我不得好死，让我娶不上媳妇！”武大全的话里已经带着哭音了。

对于武大全来说，娶不上媳妇是最毒辣的誓言了。

“我明白了，我舅舅一定是听人说过这种陷害我的话，而且相信了。不然，他不会这么生气。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背后编排我，想要让我丢掉工作？他太恶毒了。按理说，咱们工程队里的人，虽然有几个对我不满，还不至于这样朝死里整我。

明白了，一定是那几个农民工！我好多次让他们返工，就是因为他们敷衍了事，他们记恨我了。趁着我舅舅抓我睡岗的机会，给我告黑状。咱们现在就去工地，我要跟他们对质！”武大全满脸张红，急的脑门子上面都是汗了。

张静道：“你冷静一下，这事我会找你舅舅重新调查的，你现在听我的，说不定队里不会打报告开除你。”

武大全道：“你说！”

张静道：“第一，你先写个检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睡岗的错误。第二，把你严格要求农民工让他们把不符合质量要求的防腐绝缘焊口返工的事情也写出来，这种事一共发生了几次？他们为什么接连发生不按照操作规程工作。你是怎么严格要求他们的。”

武大全急忙道：“一共有四次，没发现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当时我很生气，刚接手老魏的活，当了一个名义上的班长，实际上，那几个农民工根本不听我的。所以，我很生气，故意装着到处走，或者闭眼装睡，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果然，五六天前，被我发现了苗头，沥青居然剩下了那么多！还有石棉布，连以前老魏领走的一半都没有用到。这就说明，他们干活不地道！哪里能省下那么多沥青和石棉布的？所以，我刨开了一道焊口，立刻发现只有一尺多宽的防腐层，正好是玻璃布也就是石棉布的宽度，也就是盖住了焊口而已，焊口两边和原来管子的防腐层上的沥青，隔着加起来足有二十到四十公分，只有薄薄的一层沥青上面覆盖着塑料布，根本就没有石棉布！被我全体罚了一天的工钱，搞得他们都恨我。”

张静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没经验啊，要惩罚，也是惩罚那个出主意这么干的家伙，怎么一竹篙打翻了一船人？

看来啊，这事有点麻烦，要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谁在捣鬼，必须采取一些方法了。

张静可是插队七年多的知青，太知道农民中的有些人那种吃大锅饭吃习惯了的做派了。

锄地的时候，根本不除草，而是把浮土盖在野草上。喂牲口的，把料豆子拿回家里当早饭吃。

像这样偷工减料或许不是为了贪图那些防腐材料，就是单纯地想要省点力气。

但是，这个毛病不能惯着，这一次搞清楚，一个人参与了陷害武大全，就辞退这个人，两个人参与了，就辞退这两个人，全体都参与了，那就把他们全都辞退，重新招一批就是了，五分钟培训就能上岗干活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有点膈应人的是，这事如果弄假成真，倒大霉的肯定是武大全。

这就不公平了。

工程队现在工期紧，任务重，队长、教导员和各个分队的头头们乃至所有职工，都忙得昏天黑地，武大全的事情，很可能会被从重处罚。

这是张静极为反对的的事情。

说不得，依仗着队里领导现在对自己的信任，主动要求来调查这件事，或许真的能把武大全摘出来。

处分是不可避免了，但是能够避免他被开除的可能。

现在，张静也算是绝缘班的班长了，这事由他来调查或者说，他自己主动去调查，然后把调查结果通报队里的领导，由队里做出处理，这是按照程序来走，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要知道，那个年代，好多规章制度还不完善，需要人们不断摸索总结，一点点接受教训，最后初步定稿，建立起相对合理的制度来才成。

张静这一次就是要建立质量检查员制度，这个意见已经给李教导员说过了，看来，他的工作太忙了，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出台新的质检规定。

这可不行，张静在学校教书的时候，校长、主管副校长还有贫管会主任，接不开的一有时间就跑到他的班里来听课。

虽然绝多数都是来时一言不发，走时不发一言。但是，看他们脸上满意的笑容，张静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天底下，谁不想自己的工作被人认可呢？

看到那些找关系进来的所谓教师，被贫管会主任拿着扫把赶跑，张静真的为孩子们感到庆幸。

一个连小学四年级最简单的归一问题、鸡兔同笼问题、植树问题、相向和相对行程问题以及四则应用题、复杂应用题都不会解的算数老师，一个只会对着学生发脾气，不教东西，也教不出来东西的混子，不赶走他，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到了企业里，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过，你可以不懂，但是你必须认真学习。而且绝对不能给这个英雄的工程队抹黑，即便你是临时雇佣来的农民工也不行。

“喂！你想什么呢？都火烧眉毛了，我这刚有点希望，你倒不说话了。你不是害怕我舅舅了吧？要不，这事你别管，我自己去找我舅舅！你刚来，说这事确实不合适。”武大全难得地为张静这样的外人着想了一回。

张静很欣慰，这孩子是把自己当成朋友看待了。

张静笑了：“我不是害怕你舅舅，而是担心现在社会上那种唯利是图，道德体系开始变得让人担心的状况。

如果这一次那些农民工真是会给你栽赃陷害，下一次还不知道他们会害谁。这是不允许的。

我知道，他们也是为了生活，为了保住一个月六十块钱的工资。这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即便是大城市里，一个中、高级别工人的工资也就是这么高。家里有了六十块钱，可以还账，剩下的还可以给爹娘买点好吃的，给弟妹买件衣服。

但是，他们不能用这种方式报复你。一旦他们的做法得逞，那就说明我们这个社会一个角落里出现了阴影，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事情。

钱这个东西可以解决好多问题，但是，如果把钱放在第一位，不惜损害别人的利益，这种现象必须及时制止！不然，别人有样学样，蔓延开来，那就是个灾难。”

张静的担心很幼稚，似乎有点杞人忧天，但是，在那个年代，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武大全满眼的小星星：“你说得真好，虽然我不知道好在哪里，但是我明白，你相信了我！而不是相信那些人的胡说八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如果你有事，只要给我说一声，我绝对不说二话帮着你！”

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精神头一下子没了，就像气球一下子撒气一样，蔫了。

“唉，你如果是我舅舅多好，现在咱俩都不主事，还不是我舅舅他们说的算？等我熬过这一关再说别的吧。”

“哼！你这个混账玩意背后说我的坏话，等有时间了，我好好管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进才居然从工地回来了，而且他身后跟着陈实功。

看来，他俩在门外听了有一段时间了。

李进才数道完自己的外甥，转身看着张静，一言不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就连陈实功也是满脸的严肃，看着张静。

张静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那啥，我分析啊，这事有点古怪，为什么那个小李子和武大全说的正好相反？我根据武大全刚才说的那些事，反复分析，我个人认为，小李子说的那些话有问题。

这里面不排除这小子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故意那么说的可能。只要李教导员和 陈队长给我一个机会，我觉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应该不难。

我建议，让武大全好好检讨自己睡岗的问题，关于他指使那些农民工故意不按照操作规程防腐绝缘的问题，必须好好调查一下，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单凭一个农民工的一句话，就开除一个虽然优缺点，但是没有犯那么大错误的职工。毕竟武大全睡岗只是第一次，不是那啥习惯了。以前他假装睡觉其实就是为了想抓住那些农民工不按质量要求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