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兰麝生疑

众人拥进来七嘴八舌地问,如月“一张口难说两家话”,当着人也不便说漏了宅斗害人的事,只顺着陆凝香的话,掐头去尾,说不小心惹动了一位姨娘吃醋,亏得郡主解了围。

原来之前陆凝香去前厅献舞,如月也跟着没了踪影。闵娘子虽担心,但众人都说如月想必是随侍跟妆去了,她也只得罢了。

后来王府内监来传话,让众姑娘去别院休息领宴。闵娘子忙问陆凝香和跟的丫头在哪儿,那内监只一笑,道:“自然是特有恩赏,格外荣耀。横竖一会儿就见着了。”

闵娘子说着说着就后怕起来,低声道:“我听了也没法儿,想着你跟着陆姑娘,好歹吃不了亏。谁想到有这么一出儿!外头看王府不知怎么金尊玉贵的,敢情里边儿闹起家务来,也是一样倚疯撒泼,这么邪门!”

如月心里暗道:“更邪门的事还有呢,我说出来能吓您一跟头!王府戏台上不干净,台下更不干净!”

出了王府角门,各家行院接人的车轿都在街边候着,当中夹着一辆小驴车。

闵玉湖揣着手儿在车前等着,见母女俩出来便松口气迎上来,闵娘子倒笑了:“难道芸香院的还送不得我们?又没交待你来接,何必巴巴儿跑这一趟?”

闵玉湖笑道:“我图清闲不跑这一趟,你当下不说,日后必定要提起来数落。我可不敢留把柄在你们手里!”

他正说着,袖筒忽地一动,袖口里探出个兔子头来。也不怯场,三两下就攀上胳膊,一头跳进了如月怀里。

只见它一对宝石眼睛闪闪烁烁,歪着头把耳朵往如月手心里蹭。闵玉湖笑道:“我雇了车要走,它先藏在车里不出动静。我说不带它罢,它就炸了毛,一副要咬人的架势,只好揣在怀里带着来了——王府里是怎么个光景?这回可见了世面了吧?”

如月牙疼似地抽了一口气:“世面么……倒是见了,就是有点见大发了,见得有点恶心了……”

那边陆凝香向自己院中人交待几句,忙赶过来拉着如月的手道:“这会子也顾不上说话,今天的事真是多连累了你,也多亏了你!明天我不得空儿,但必定派人过去,有个意思在的。改天我再登门谢你!”

她笑着向闵家夫妇施了礼,随即丫头簇拥着,急急转身登车去了,想是还赶着有夜局。

闵玉湖还不明白:“她说什么‘有个意思’?”

闵娘子道:“你还不知今儿晚上王府闹的乱子呢,要不是如月机灵,花魁娘子差点就闹了没意思。自然是要谢谢如月,意思意思……”

一家子上了驴车,往家去了。闵娘子先头也跟着得了赏赐:每人两吊钱,一个宫绣荷包,一对儿彩锦扎的金箔宫花,都是内造的精致玩意儿,不免兴致勃勃拿出来大家同赏。

如月虽也一起说笑,但心上若有所失,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什么话。只是今晚经过见过的,太过散碎离奇,串也串不起来……

她不禁微撩起车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府红墙飞檐,在夜空中勾出一个阴沉的轮廓。半坠的残月前,有飞鸟般的影子一闪而没。

这一夜再离奇也终归过去了,第二天中午,芸香院的人果然上了门。不但带来了陆凝香致谢的信儿,还押了礼物:两盒上等的苏式细点、一套织金秋罗袄裙、一对儿金玲珑镶宝梅花簪。又另封了三两银子,说是昨晚梳妆的报酬。

陆凝香如此盛情,倒弄得如月不好意思,和闵娘子再三谢了来人,又把对门饼铺刚出炉的蒸糕酥饼满满装了两盒做回礼。

这一阵热闹倒解了烦心,一晃眼到了下午。如月守着柜台,把几样新品一瓶瓶上架。

她回头瞧见那对金簪收在妆盒里,掐丝弯成的花瓣,花心是小小的紫瑛石镶成。太阳光打进来,照得那花心莹莹欲动,剔透可爱。

毕竟是爱美的女孩儿,如月不由得拿起一支簪子,对镜插在发髻上来回打量。

正前后照着,忽听身后一声冷笑:“哟,开胭脂铺子的不招呼客人,自己倒打扮起来了?”

一听那又尖又娇,阴阳怪气的嗓子,如月便脑子嗡一声,垮下脸回头一看,可不就是苏姨娘本尊驾到!

她打扮得稍素净了些,也没戴那么多珠围翠绕的首饰,但派头还是不减,抱着臂打量着店堂,鼻子里冒冷气:“昨儿把你当丫头看,是小瞧了你——原来是家下有生意的主儿!”

如月略一思忖便想到,那梅花香膏的瓶子上带着“六如香粉铺”的款识,何况王府人多嘴杂,自己虽然暂扮作丫头,事后来历出身也不难打听。

虽说昨天去王府的本意一为瞧戏,二为给自家铺子打开销路,可是真招来了完全不想看见的客人呢……

如月强挤出个笑来,上前福了一福:“这不是苏姨娘么?您这可是贵脚踏贱地了。您怎么找着我们这小铺子的?”

苏姨娘撇撇嘴道:“我手下除了吃里扒外,煽风点火的,还是有会办人事的,一个香粉铺子有什么打听不出来?”

如月一听便知道,昨晚上苏姨娘消了火,回过味儿来,想通了自己是受人挑拨,那三桂儿郑妈之流没安好心。

她当下也不说破,只笑着道:“既来了就是贵客,外头日头怪毒的,您快请坐下。要有什么瞧得上眼的,我给您拿下来试~”

如月说着搬过把藤圈椅来,安顿苏姨娘坐下。顿一下又笑道:“本该敬您吃茶的,可我们这大叶子粗茶,恐怕您也入不了口,就不拿出来惹您笑话了。”

苏姨娘用帕子掸了掸尘,鼻子里笑一声道:“得了得了,你也不用假客气。你这是怕惹嫌疑,凡入口的东西都不敢让我沾——你年纪不大,行事倒真是琉璃蛋儿八面光!”

如月心下暗道,过了一夜,苏姨娘倒是眼见着精明了不少,面上仍笑道:“嫌不嫌疑的倒是您多心了,不过您是有身孕的人,多小心珍重总没有错的。“

其实她心里话是——既能想到这一层,就老实呆着保养不成么?何必四处蹦跶着惹是非?

可苏姨娘的思路,便是鬼也抓不住,她从帕子后盯了如月一眼道:“这话说得倒没错,既然要我小心,可不就被我拿住把柄了么?!”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罐,不轻不重往柜台上一拍。如月打眼儿一瞧,可不就是自家的润体香膏?

她心下飞速一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把柄可拿,笑问道:“您可别吓我,敢情是香味不喜欢?还是嫌用着不够滋润?”

苏姨娘蹙着眉道:“你也知道香味不妥当?这瓶盖签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这香叫什么‘雪中春信’,我让人查过书,这道香方儿里含麝香!谁不知道孕妇要慎用麝香,闻了胎气不稳便?你和陆凝香那蹄子骗我用麝香,安的是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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