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河感觉自己已经耗尽了勇气,即使廖小茹迟迟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再开口追问了。
感觉她想要把手抽回去,他默默攥紧了手指。
黑暗里,两颗年轻的心在不动生色之间靠近,即使有千万种阻隔摆在面前,也难以阻止那份萌生出的悸动。
两个人手拉手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直到,廖小茹想起了什么:“厂部关门,咱们就出不去了。”
邵大河心里有点不情愿,但还是顺从的起身,朝外走去。
廖小茹又提议两个人应该分开走,免得不小心被谁看到,又要引人议论。
邵大河一脸不在乎,反过来问:“以后我们结婚,也要这么避着人?”
廖小茹顿时觉的一股热辣的温度,从脸颊染到耳根,再以极快的速度窜到身体各处。
她急了:“你胡说什么呢?”
邵大河原地站定,一脸认真的说:“跟你处对象,想的就是结婚,要不然那算什么?耍流氓?我邵大河可不是那样的人。”
他讲的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声音顺着空荡荡的走廊,远远传了出去。
廖小茹急了:“你嚷嚷什么?万一被人听见了……”
邵大河*:“我不怕。”
“我怕!”廖小茹使劲的一跺脚,觉得跟这种一根筋实在是没道理可讲,她心烦意乱,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跑着走掉了。
这是,不好意思。
更是,不知所措。
她无计可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只能下意识的躲着邵大河。
可邵大河就是那么个倔脾气,他说出口的瞬间,心里边其实已想的差不多了。
而且做为男人,一言九鼎,讲出口就不后悔,他想也不想,追了上去。
大约是晚上的时候吃了邵大河送来的饭,肚子饱着,生出力气,廖小茹今天跑的非常彻底,邵大河紧追满追,一直追到了她宿舍附近,才把人给逮住。
“你跑什么跑啊?”邵大河顶着一脑门的汗,“我有那么差吗?”
廖小茹摇头,咬着嘴唇含着眼泪,表情很奇怪。
“你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呗?不愿意可以直接说,我又没强迫你答应。”邵大河心里边空落落的难受,平生第一次跟个姑娘讨好,结果落了这么个结局,他有点挂不住。
廖小茹这次则是面无表情,只是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静静看着他,似乎马上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得了,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其实……也没觉得你能看上我。”
他嘴上嘀嘀咕咕,夸着廖小茹有文化,会外语,而且人长的也好看,性格又特温柔,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看得上他这个从乡下出来的穷小子呢,他不过是混在夜校里冲大瓣蒜,看上去跟旁边那些读过书的学生差不多,其实什么都不是。
啰啰嗦嗦,越讲越难过,他还没忘从军绿色的书包里把油纸包着的烤鸡给拿出来。
抓着廖小茹的手,往上一放:“你不是想吃烧鸡嘛,我也没本事给你弄来,只有这个,凑合着尝尝吧。对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往后在厂区见了我不会跟你打招呼,但在夜校里见了我会喊你一声廖老师,还有以后每天早晨也不用出来特意教我了,我怕我天天跟你单独相处,我也会忍不住。”
他越是不想让自己讲话,这嘴巴越是不受控的滔滔不绝。
很晚了,都过了半夜了。
邵大河扭头就走,决定还是回家吧。
廖小茹有些哭笑不得,几次想插话,可邵大河根本听不见。
她捧着香喷喷的油纸包,跟在他身后:“喂,你能不能先停一停,让我也说一句?”
邵大河声音都在发颤,好像是要哭出来了:“还说什么呢?你非得正儿八经的拒绝我,说不愿意吗?不用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这样。”
“喂!邵大河!我没说我不愿意啊。”廖小茹原地跺了跺脚,心说这个男的,平时看起来还挺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露出傻乎乎的原形了?
邵大河的神情,的确是傻乎乎的,周围光线太暗了,他就站在那儿,愣愣神的看着她。
“你说啥?”
“我说,我要回宿舍睡觉去了。”她把油纸包给拆开,把上边的鸡腿拿出来,塞到他手上,“这么多我也吃不了,你也吃一起吃点,可别放坏了,怪可惜的。”
邵大河就捏着那只鸡腿,跟在她身后:“廖小茹,你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回去想。”瞪了他一眼,廖小茹抱着书本,这次是真的不再停了,飞快的跑回了宿舍。
邵大河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傻笑。
将两个人刚刚的对话,回想再回想,最终才确定,廖小茹说那话应该就是答应了。他快乐的心都飞扬起来了,黑漆漆的夜路,走几步便要跳起来去够路边压低的树枝,嘴里哼着国歌,摆出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恨不得跨上战马上阵杀敌,一路凯旋。
李秀珍是几个孩子的亲妈,她是最能直观感受到孩子们的情绪变化。
还不到五点,邵大河就起来了,点炉子烧水,哼歌洗脸,还对着家里灰突突的镜子照了好一会。
她睡眼惺忪:“大河,你这是干嘛呢?”
“娘,我得出去学习了。”他把书本,全都放回到书包,一一查验,确定没有遗漏后,就把埋在炉子下边的烤土豆给挖了出来,随便拿张纸一包,就揣进口袋里了。
“你回来的那么晚,早晨又起这么早,身子能扛得住吗?”
“娘,我壮着呢,没事。”
说完,就哼着歌出门了。
李秀珍跟到门口,打开门往外张望。
才是凌晨,外边黑漆漆,还有点冷,可她还是能听到邵大河的声音,唱歌唱的那叫一个响亮,而且还跑调。
可是很少见到她儿子高兴成这样,究竟是怎么了?
“要给他涨工资?”李秀珍提出来后,就自己先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邵大河进厂,满打满算还不够一年呢,哪里会那么快就受重用?
她紧了紧衣服,准备回去再睡会,可走到卧室边,李秀珍又想起来一个事儿:“不会是真的选派他出国学习吧?去哪里来的?德国还是苏联?这能行吗?他连郑州都没出过呢。”
一想到这些,李秀珍也觉得睡不着了。邵中诚没在家,邵长江也去上班了,她没人能商量,心里琢磨着晚上去蒋婶家里,跟她家的老蒋念叨念叨。毕竟老蒋是水利局的领导,看的事儿多,见识也大,找他给参谋参谋准没错;顺便还可以打听一下邵长江在铝厂干的咋样,那个二儿子啊,平时话少,在家里跟个闷葫芦似得,问一句才会说一句,出门在外,不知道在厂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这个当娘的,心里边也是放不下。
没了睡意,便绕到女儿床边,抓起她的小手看了看。
小孩子恢复能力快一些,才过一晚上,那么长的伤就已开始有愈合的迹象。
她昨天回家时,看见女儿手上搀着白纱布的模样,可是吓了一跳。问她是怎么弄的,她还吞吞吐吐,只说是踩着凳子登高摔倒手里端着的碗碎了,手背撞到尖锐处给划了一道。是邵长江把她背去卫生所做了包扎,可邵长江竟然没等她回来,直接回铝厂去了。
这些孩子,全都大了,心里有事儿也不像过去似得找娘来说,一个比一个神秘,在外边忙着点什么也不知道。
李秀珍心里感慨不已,窗外此时蒙蒙亮,渐渐能看到些景物。
她拢了拢衣服,搭了个哈欠。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不管了,管不了。”
————
昨夜分开,没过去多久,清晨再见,已是关系更进一步。
廖小茹总是会先到,站在约好的地点等着他。
邵大河远远看见,眼睛一热,赶紧快走了几步,把兜里揣着还发烫的烤土豆递过去给她。
“捧在手里捂着,热的很。”
廖小茹也有些不好意思,把纸包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烤土豆,她立即笑了。
“你究竟是从哪儿变出来这么多吃的?”顿了顿,她有些担心:“邵大河,你可别老是偷拿家里的口粮出来,你不是还有爹娘和弟弟妹妹吗?他们发现吃的少了,肯定要找你算账。到时候查到是给我吃了,我以后可没脸做人。”
关系确定,考虑的事也就多了。
廖小茹下意识的已经在考虑邵大河家人的感受,她可不想还没进门,就给婆家人留个贪吃的坏印象。
这念头才一出现,外人没发察觉,她自己倒是脸红的不行。心说自己真是被邵大河给带坏了,八字没一撇呢,她都在想点啥?什么进门不进门的,被人知道了,她还不得害羞死。
邵大河显然并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心里的百转千回,他嘿嘿憨笑两声:“家里现在就我娘和我妹妹在,不缺吃,你就放心吧。”
廖小茹低下头,捧着热乎乎的烤土豆,常年有些冰凉的手指迅速的暖了起来。
“我们开始练习吧。”她不想长久的沉浸在困窘之中,打起精神来,开始每天习惯的德语交流。
长时间的练习,邵大河的进步相当大,日常交流不在话下,但涉及到技术和工作方面,就磕磕绊绊的不行。没办法,就算是在德国,与砂纸、砂轮制造等相关的词汇,也不是普通人经常会挂在嘴边的,有些生涩拗口,不容易记忆,这是必然要去面对的困难。廖小茹为了让邵大河能够顺利掌握,显然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她将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不藏私的全教给他,并且一直信念坚定的认为,邵大河一定可以做得到。
她的自信,感染到了邵大河。
也间接帮他建立起来了“我肯定能学的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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