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山电机厂德式小楼的会议室里,烟雾弥漫,七个人除项露是女的不吸烟外,全都架着烟枪!
以往谁在会场吸烟,项露会强烈抗议,让他们停止这种伤害,可今天似乎没有感觉到呼吸困难。
会议室的气氛完全盖过了烟雾,谁也没心思了,这因为是最后一次联合办公会议了!
企业资不抵债了,明天就关门破产了。
颜山电机厂可是响当当的国家大型企业,八个分厂有近万名职工,加上家属孩子,少说也得牵连十万人。
现任委书记宁川虽然己经安排到区里挂职科技副区长,可头上的厂里委书记这顶帽子还没摘,自然是有责任。
在这次办公会上,宁川非常的沉重,他担心这一万个职工放到社会上不出乱还好,稍有不慎那可是不安宁的因素啊!
整个班子都很低沉,总经理房灿更是一言不发地吸着烟。
说实在的,他们真无脸见一人,原书记鲁博,老书记鲁博是这个厂的开创者,是他一手建起来的。
颜山电机厂最早是渤海军区的枪械修理所,解放后迁到了鲁中最大的城市颜山。
鲁博就是枪械修理所的所长。直到公私合营把成大电机公司合并后,成立了颜山电机厂,在他的带领下,颜山电机厂为新中国的工业建设做出了贡献。
新中国的第一辆汽车就用了颜山电机厂的起动器、雨刮电机,第一个人造地球卫星上天也有颜山微电机的功劳、军队的第一辆国产坦克上的电机也使用过颜山电机厂生产的部件,等等,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可此时己经转眼尽失。
就是这样显赫的企业刹间倒下了,谁不心疼?
特别是那些有着军功章的老兵、老工人模范,一辈子交到了工厂里工人们,对他们来说,说破产,难接受!
自然是不约而同,有的拄着拐,有的被子女扶着,来到了德式洋楼下。
他们当然是冲着厂领导班子来的,这帮厂子的缔造者的到来,自然是结结实实,打了领导班子一个耳光。
办公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形成了两大派,有痛哭流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林子大了啥鸟没有。
一看气氛就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特别是那些在厂里不得志,被处分过的人,看着厂子要倒,像是解了他们的心头之恨!
“破产好,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我们要饭吃!我们要活路!”
“把楼上的狗男女们拉下来给我们个说法!”
……
楼上的窗子敞着,自然啥话都听到。
沉默,这种沉默像刀子戳着每个人的心,谁想到一个堂堂的大型国营企业说倒就倒呢!
憋闷、不甘都没有用,现实就摆在眼前。
厂书记宁川的眉紧紧地皱着,就像有一把沉重的锁挂在两眉上,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一颗待要爆炸的炸弹,他当机立断,叫停了总经理房灿公布破产的决定。
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工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这阵势如排山倒海。
宁川把烟掐到烟缸里,抬起了头,他直视了坐在对面的区公安局副局长刘飞一眼说:“别把他们当坏人,他们只是要个说法。”
一直冷眼旁观的项露哼了声说:“咱们才是罪人,谁有脸出去面对他们!”
房灿不高兴了,他摆了摆手说:“这都是大气候造成的,难道让我们顶罪?”说完两手一摊,耸耸肩,眼望起了天花板。
项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再说她这总会计师是最清楚不过了,厂里还有多少家底,她一次次的预警,没人把她的话当真,在他们的思想里,厂子家大业大,不会说垮就垮的。
现在好了,真的来临了,这才惊醒了过来,可是晚了!这庞然大物即将轰然倒塌了。
“要说在坐的没责任?有,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然我责任最大!”宁川说话了,明显的自责和无奈。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担当起来,尽快把工人的情绪平静下来!”宁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不至于让嗓子冒烟。
昨晚从区里开会回来他就没回家,一直在办公室坐到天亮,也可以说滴水未进,他在想这近万名职工拥到社会后的后果。
按照房灿的说法:“这是大趋势谁也无能为力,全国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破产关门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宁川不赞成他的观点,换句话说,他房灿的所做所为,全厂的人都看在眼里!
前几年的大机扶小机,他就持保留着意见,可偏偏上边有些人对这种策略很感兴趣。
一气帮扶了十几个厂子,资金、物资、技术、人材流失了出去,到头来,小机起来了,把大机蚕食了!
当然这也只是一方面,企业破产是深层次的,多方面的,不是一点就把一个庞然大物撂倒的。
小船掉头快,这条大船却搁浅了,甚至面临会解体的危险!
会议室里异常的压抑,让人喘不上气来。
“怂了?!”
一声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听就知道谁来了,大家就像学生见了老师一样局促不安。
齐刷刷的一班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就连来助阵的区委副书记方辉脸上也麻利地堆起了笑容。
有这个待遇的当然就是原厂书记鲁博。不说别的,就这个年龄也值得他们站起来。
别看他八十五了,身体还硬朗,唯一的就是腿不利索了,他拄着拐走了进来。
宁川忙起身把他扶到座位上,愧疚的说:“惊动您老了。”
鲁博笑了笑说:“要我说,工人们发几句牢骚是好事,没跳起来骂娘,算给你们留了面子!打破铁饭碗是对的,现在是市场经济,有破就有立!”
宁川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房灿似乎听出了意思,他嘿嘿一笑说:“还是老领导明查秋毫,再说,这破产也是上边的意思,最其码为国家甩掉包袱。”
鲁博望了房灿一眼,这个从机械局戴着帽子下来的房灿,听过太多他的所为了,如此热心破产倒是想不到。
“国家政策是好的,但就怕别有用心的人!企业破产我赞成,可是不能为甩包袱而甩包袱,再说我看未必破产是好事,首先工人们的安置落实了吗?国家的资产怎么处理?如果资产流失了,谁能负起这责任!”
鲁博站了起来,两眼炯炯有神地扫了扫在座的人,又说:“这一万工人可是牵一发动全身,他们有家庭有老婆孩子,我们就没有认真地考虑一下,他们下岗后拥入社会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吗?我们的初衷是干什么?就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宁川低下了头,额头上浸出了汗渍,他感到老领导的话句句像刀子一样戳着他。
的确,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认为破产也是领导的指示,工人下岗全国有的是,再说有政府接手管,企业又不是他们的父母!这也是为国家甩包袱,恰恰就没想到的初衷是为啥!
“不好了,工人们冲进办公楼了!”保卫处长桑傀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房灿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不能惯着,杀鸡吓猴!把他们都逮了!”房灿抬手一挥。
“慢!”鲁博怒了,两眼直视着房灿,又说:“你想把矛盾激化嘛!”
“那咋办?”房灿避开了鲁博的刀子似的目光,怯怯地说。
“他们是厂里的主人,有权知道一切,我建议让他们选几个代表进来一同旁听!”鲁博铿锵有力地答道。
“我赞成!”宁川马上表了态,自然在坐的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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