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来时,看到吉娜的脸凑到她的眼前,而且有一股冰凉的水正顺着自己的嗓子眼在往下,她贪婪地用力咽着。
吉娜轻声地说:“慢点,小心呛着。”
吉娜在用一个矿泉水瓶子给她喂水,那水有一股黄泥土的味,但武翩翩已经顾不上了。
武翩翩喝了几口水有了底气,坐起来看着吉娜。
吉娜哭了,一边哭一边惊恐地小声说:“对不起,PP,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进房间,就被人按到了床上,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武翩翩也小声地问:“你先别哭,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你说的那个马克图姆有可能是什么人?他们绑架我们要干什么?要钱?要人?还是要器官?还有,早上是全团出发去图派旅游的日子,如果我们不出现,他们一定会报警。所以,你要镇定,咱们一定要拖时间。要尽量拖时间,明白吗?”
吉娜听着武翩翩一连串的话发懵的表情。
武翩翩心里骂了自己一下,吉娜是那种你只能在一个时间内跟她说一件事的人,她不会在同一时间内用同一个大脑去处理两件事。
武翩翩忙说:“你现在,仔细想一下,马克图姆有可能是什么人?”
吉娜胡乱地抹着眼泪,哭丧着脸说:“他就是个艾伯特联合酋长国的大学生,他说他也是大三的,家里非常有钱,是图派皇室的成员,在F国学艺术。还说要来M国留学,为了我。”
武翩翩很想骂她一句傻白甜,但是她耐心地说:“不不不,不要他说什么是什么,那不重要,我要你仔细想想,我们现在这种处境一定跟他有关,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会拿我们向你的家人、向我的家人勒索要钱?还是要把我们卖给别人,或者控制我们、拿我们挣钱?还是他们干脆就是要我们健康的器官?“
吉娜一听吓坏了,拼命摇头,浑身颤抖着说:“不不不,不可能,马克图姆不是那样的人!”
武翩翩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冷冷地:“那他是要给你一个地窖惊喜、玩一个恐怖情人的游戏,然后跳出来嗨皮安定(完美结束)?!”
吉娜张口结舌,张着嘴想哭,又不敢,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下来,抱住了武翩翩浑身抖成了筛子。
武翩翩伸手拥抱着她,轻声地:“吉娜女皇,听好了,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这关系到咱们能不能活着。第一,拖时间,第二,拖时间,第三,还是拖时间。明白吗?所有的一切,都要拖时间。”
吉娜抬起头来眼泪婆娑地抽泣着,用崩溃的表情问:“怎么拖时间?”
武翩翩冷静地:“不到生死关头就不要顺从,能反抗就反抗,不能反抗也不要太顺从,要活到他们——WFWL的人能找到我们为止。”
武翩翩从小在华国首府市长大,那是个城市安全系数世界排名靠前的地方,她小时候在胡同里那是当地小孩子中的“一霸”,走哪都自来熟,人见人爱常年不着家,只在傍晚时分,听到武虹洁在胡同口的吆喝她才恋恋不舍地返家。所以在她前十八年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安全意识”这几个字。
就是这样一位主儿,去了M国两年内,丢了三回钥匙,四回钱包,最危险的一次被老H哥半道上抢过包,她死不撒手,被老H哥揍了一拳头,脸肿了半个月。
还有一次在餐馆跟着老板娘一块跑出去追吃霸王餐的人,却又被那几个人拿着枪倒追着、嚎叫着、抱着头一路逃回了餐馆……老板娘后来浑身颤抖心有余悸地对她说:“翩翩,记住,千条万条保命第一条,其他都是次要的。别跟命过不去,没下次,知道不?以后再有霸王餐的,让他们吃去吧!吃一顿他们也长不了多少肉,我也破不了产!”
经过这两次惨痛的教训,武翩翩体内的安全警觉意识才被激活了。
武翩翩觉得眼前最重要的是弄清他们要干什么?才能想对应的计策。她问吉娜:“那个什么姆跟你说过何塞青年军吗?动员你参加过吗?”
吉娜惊魂未定地摇头。
武翩翩想了想又问:“他给过你什么承诺吗?比如送名牌,买豪宅,送豪车?”
吉娜想了想还是摇头。
武翩翩又问:“那他,问过你身体状况吗?比如你有什么遗传病?慢性病?体重?血压血糖什么的?”
吉娜茫然,接着摇头。
武翩翩不解地:“那你们平时聊啥?我常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能听到你在屋里大呼小叫的。”
吉娜低着头良久才说:“他是我的灵魂伴侣……”
武翩翩冷笑一声说:“我看是鬼魂伴侣!吉娜,你被他骗了,是他骗你到那个酒店并设下了埋伏,如果你再不保持清醒的头脑,我俩都要变成鬼魂!”
吉娜涕泪并下,低声但有点歇斯底里地问:“PP,我们怎么办呢?怎么办?”她的手因为失控的情绪而狠狠地抓进了武翩翩胳膊上的肉里,疼痛倒使武翩翩冷静下来,她抽出胳膊说:“我要想一想。”
武翩翩知道从她那里是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绕着圈圈又回来了。这个傻白甜此时脑子里还在“fight”(战斗),一方面事实让她清醒,另一方面往昔的温情让她还抱着一丝幻想。
她侧身躺到了地上,她尿湿的裤子已经捂干了,地窖里令人作呕的味道和她们自己的呕吐物发出的味道掺和在一起,还在发酵当中。武翩翩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在地上,这时她听到有汽车路过的声音,虽然不多,但是她判断出房子附近是有公路的,起码汽车可以开的那种。她又睁开眼睛打量着这半人高的地窖,感觉上面是没有房子的,那有没有可能有什么地方能发出求救的信号呢?
她坐了起来用手去摸四边,并寻找着,然后很快她发现除了那个在头顶上能打开的铁门,四壁都是水泥地,地面是灰泥土,看来这是他们绑架了人以后常用的关押地点。那么防范也一定是很严格的。
吉娜也坐了起来恍然大悟道:“PP,我想起来了,乔治说他爸爸不允许他参加这次活动,他一直想和我一起来,所以拖到最后他爸爸跟他都发火了,他只能作罢,所以你才能代替他来这里……In short(简而言之),萨桑王朝酋长国因为边界问题和萨迪可王国闹矛盾,各不相让,萨迪可王国就故意从边界放何塞青年军的人穿过边境到萨桑王朝来绑架外国人,尤其是M国人然后问萨桑王朝要赎金……”
武翩翩一激灵,问:“那个什么姆是何塞青年军的人?”
吉娜定定地想了想说:“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何塞青年军,也没有讨论过其他,但在一个多月前我就把我要来萨桑王朝的事告诉了他,当时他还没决定一定来见我,因为他说他在F国呢,不过我在来的前几天他告诉我,一定要来萨王朝桑见我……”
武翩翩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是这样,单纯的要钱还好说,因为勒索就会留下痕迹,谈判就会带来转机,只要不是,只要拖下去,总有机会的……”
她们头顶上的铁门毫无征兆地哗地一下打开了,那个露出两只眼的男人对着武翩翩一指,用M语命令道:“你,出来一下。“
武翩翩的心狂跳起来,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要干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不出去!”
吉娜也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大声地:“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到底是谁?!马克图姆在哪里?!告诉他我要见他!“
那人的双眼皱到了一起,这些人的眼睛之间距离本来就近,这样一来使得他特别狰狞。他伸出手来企图去抓武翩翩,武翩翩一个劲往后退,他够不着了,他跳了下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手揪住了武翩翩,武翩翩使出了全身力气用力挣扎,并大叫:“你们到底是谁?救命啊!”
吉娜也反应过来,用力上来打他,去拉他的手,两个女孩的力量和这个男人正好扯平,这个男人居然无法将武翩翩揪上来,手上还让两个女孩抓破了。这时另一个包着头巾和脸的男人跑了过来,大声和那个男人说着当地话,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先前的包脸男一跃爬了上去,武翩翩眼疾手快跟着也要跳上去,被那个男人一脚踢了回去,恶狠狠盯了她们一眼,用力关上铁门。
铁门一关,两人累得倒在了地上,昨天被下了昏迷的药,今天又吐了,只喝到了几口黄泥水,又惊又吓又搏斗了半天,俩人都精疲力竭。武翩翩更是头也疼,腰也疼,被那人踢到疼得直吸气。
吉娜从背后抱住武翩翩泣不成声地说:“对不起——PP!我错了,我不应该相信马克图姆,原来他一直在骗我,他就是这些人的诱饵,不,也许他根本就不存在。为什么,上当的人总是要在最后一刻才能明白过来?为什么前面这些漏洞百出的谎言,我都视而不见……我只看到了爱情……”
武翩翩很想痛骂她,但是想想此时骂她无用,便转过身来抱住她轻声说:“别难过,就算我们都遍体鳞伤,那也不是爱情本身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是欺骗我们,和辜负我们的那些人,以及这个罪恶、阴暗的世界的错。相信我,爱情有它美好的样子。”
吉娜流着泪问:“你看到过吗?那个美好的爱情?”
武翩翩仰面看着头顶上的铁门说:“曾经,我触碰到了……”
铁门哗地一声再打开,伸进来一管黑洞洞的枪!那个男人有点气急败坏地喝道:“你!出来!快点!”
枪口离武翩翩不到一米,还一直往前戳,几乎戳到了她的脑门上,武翩翩脑子里有一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吉娜对着枪口也吓傻了,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下。
武翩翩灵魂出窍般站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在高处看着那个男人粗暴地把她拖出了地窖,她听到吉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PP!”
武翩翩看到这是一个建在仓库下的地窖,仓库就在一片杂草和杂物中间,许多破旧的机器堆在那里,那些地窖应该是原来安装这些机器时建造的。
那个男人一路揪着她往前,她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包括前面出来骂这人的男人。现在,只有这个男人,和他手上的一把枪。
武翩翩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她努力要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出了地窖,既然只有这一个男人,虽然在枪口下,但应该有机会试一下——逃走。
她四下张望着,看到破旧的玻璃窗外,遥远的地方好像有汽车开过。武翩翩看到外面是阴天,她正琢磨着现在是几点,突然她好像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悠长的祈祷声,那是QZ寺宣经塔上的高音喇叭传出的阿H呼叫声和唱经声,她在L州上中学时,学校边上就有一座这样的寺,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段进行诵经,那么现在大概在中午12:30左右,也就是说WFWL应该发现她们失踪超过6个小时了,因为今天集体出发去图派的时间是早上6:30。
在酒店大厅时武翩翩看过一眼手机,是晚上9:50,那么她们被绑架实际已经14小时,而她们还活着,说明绑匪是对她们有企图的,不会马上干掉她们。
一想到这,武翩翩发软的脚又有力起来,她使劲挣扎企图挣脱男人的手,那男人却抓她更紧了,那只手像老虎钳一样钳住了她,要把她细小的胳膊都折断似的。她干脆坐到了地上往后拖,那人拖不动她,抬脚踢,武翩翩一把抱紧了他的脚,让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男人恼怒地拿起枪托没头没脑地砸了她一下,武翩翩脑袋翁的一下,意识就不清楚了。
武翩翩松开手,被他拖着来到仓库外面两间工房前,男人打开其中的一间用力把她推了进去返身咣地关上门。
武翩翩被他推倒在地上时,身下一阵冰凉,水泥地上全是水,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股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武翩翩在水花四溅中意识又回来了,她看到男人拿着水管在浇她,她下意识地躲避着,但是狭小的房间里无处可逃,而这清凉的水比起黄泥水来简直让她如饮甘饴。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水管里的水。
武翩翩被浇了个透,身材原型毕露,武翩翩并不丰满,但比例均匀,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男人放下枪,凑近她,一只手拿着水管,一只手伸入袍内开始解裤子,并用力薅住武翩翩的头发,把她按住,武翩翩闻到了一股味道,她闭紧了嘴奋力往后仰,男人扔下水管两只手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
武翩翩被卡得喘不出气来,双手乱抓,直翻白眼,几乎快要窒息了,她张大了嘴想叫救命,那人的双手却松开了,就这一瞬间,武翩翩毫不犹豫地用力咬了下去并使劲甩了一下头,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倒在了地上,武翩翩不顾一切地推门冲了出去。
武翩翩慌不择路地跑向了仓库相反的方向,她知道只要跑到公路上就有救了。她发现仓库正是在一条公路边上,只是在高处的路基上,她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地基,一直滚到了路中央,天旋地转中她听到一辆车急刹的声音,她努力张开眼,看到了黑色的轮胎,她发出了动物一样的嚎叫:“救命啊!”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看着她,车窗里伸出三四个包着头巾的男人一边看她一边在说着什么。
武翩翩衣不遮体、披头散发地伸出双手拼命摇摆着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下车的那个男人走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冲着上面大喊大叫起来,表情相当不满。
武翩翩一抬头。
那个男人狼狈地站在高处,弯着腰,浑身透湿,但没有说一句话。
武翩翩瞬间明白这些人原来是一伙的,她一哆嗦猛然往公路另一头跑去,身边的男人一把抓住她,把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扔进了车里。
这伙人是来转移武翩翩和吉娜的,在上车前她们被强迫灌下了一点牛奶,塞了两块硬梆梆的馕,吉娜被塞得又吐了起来。武翩翩却瞪着眼,把那块又干又硬的馕嚼了又嚼,死劲都吞了下去,脖子伸得跟个鸭子似的。
她明白要想活命,得有体力,得吃东西。在吃东西前她对后面来的几个人要求冲洗一下,那几个人又发出了一阵笑声,但他们允许了,她又走进了水房,拿起皮管对着自己,冲了又冲。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和家里人通话了,本来每天通个视频电话,是武虹洁对她的要求,不管时差有整整十二小时,武虹洁起床第一件事,雷打不动就是和女儿通话。如果爸爸和弟弟起得早,也会凑上来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一下。
惊魂未定的武翩翩想到遥远的家人和深不见底的将来,坐在水泥地上,悲从中来,拿着水管放声大哭,像个无助的孩子。一个男人进来看了她一眼,一脚踢翻了她,厉声道:“闭嘴!”
那个看守在他们离开前一直弯着腰,成了后来的那几个人笑话的对像。他一直用阴狠的目光盯着武翩翩,武翩翩知道她已经逃出了他的手掌落入了另一伙人手中,也许那伙人比这个家伙更危险。但此时武翩翩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并且用力咬了两下自己的牙,发出轻脆的卡卡两声。那家伙一激灵,再也没拿正眼看她一眼。
武翩翩被用胶带封了手脚和嘴巴,扔到了皮卡车后面,躺在车厢里,她长出一口气,这时她闻到了一股垃圾一样的臭臭的味道,刚吃下去的饼在胃里翻滚着,但她明白此时不能吐,吐了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呼吸,甚至是致命的。所以她努力把头抬起来,用鼻子深呼吸。
在车厢颠簸时,她努力靠近吉娜,吉娜也靠近了她。她俩紧紧依偎在一块破油布底下,虽然不能交谈,但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足够了。现在,她们还在一起,是唯一支撑着她们、让她们没有跨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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