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芭比娃娃

武翩翩就读的OSO州立大学华国留学生很少,主要是OSO州立大学在华国名气不大,跟华国留学生热衷去的西海岸J州和名校云集的东海岸北部不好比。OSO州立大学所在的E州是M国标准的农业大州,所以E州的人都是保守的M国农民后代,虽然E州其实紧挨着M国东海岸最大的城市NK,开车只有两个半小时,但是M国各州高度自治,所以基本上E州并没有被国际大都市NK辐射到更多的时尚与繁荣。

随着这几年有一些高科技企业为了避税和成本等原因相继从NK迁入E州,一些被M国大城市高房价挤压出来的外州人跟着工作机会也来了。

M国就是人跟着工作走,全家都跟着有工作的人走。武翩翩发现就她来了以后,OSO州立大学周边开始快速地繁华起来。这使她所在的大学城也开始堵车了,这在两年前还不可想象。

两年前武翩翩长途飞行了十三个小时,又转M国国内航班三个半小时才到达这的时候,一下飞机有点傻眼了,心说,我这是被发配了吧?

一条坑坑洼洼的马路两边,灰不溜秋的大楼高高低低沿马路往前,唯一有现代感的两桩三十多层高楼孤伶伶伫立在马路尽头,穿过市区只花了二十多分钟,通往大学城的马路两边居然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

武翩翩的心情有点糟糕,这和电视上、电影里出现的摩天大楼,时尚摩登的M国大城市出入有点大。一直到进了大学城,看到有些巴洛克建筑,漂亮的红砖楼,看上去历史悠久的雕像,她的心情才好起来,当车驶过一座高大漂亮的教堂时,她才有了身在异域的感觉。

武翩翩今天牺牲了自己难能可贵的第二个不用上班的晚上来找吉娜。既然小德都那么说了,她也想试一下,看能不能劝劝吉娜别再到处去演讲了。

想想也是,萨桑王朝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才,解救了她们,却换来无休无止的指责和施压,吉娜站在台上,那不是演讲,是对萨桑王朝有理有据有力的声讨……尽管吉娜演讲的主题是教导女性注意自身的安全,提高防范意识,同时要勇敢,要有信心,要积极面对人生至暗的时刻。这似乎没什么毛病。但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来到萨桑,被罪恶的国际人贩组织绑架了,这是萨桑王朝无论如何都无法洗脱的罪名……

武翩翩被吉娜约在她租住的酒店公寓大厅见面,这是一座高档的公寓,没有客户卡上不了电梯,武翩翩在楼下的候客处等了很久,几乎要睡着了,才看见吉娜匆匆走了进来。

吉娜刚从联合国在NK举办的一个女性论坛会场上赶回来。她手里还拿着一盒披萨,这将是她和武翩翩的晚饭。

打开披萨盒,一人一半,再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加冰块,OK,这对吉娜来说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武翩翩看着吉娜狼吞虎咽地吃着,无限满足的样子,觉得她确实消瘦了,心疼地说:“你咋饿成这样了?”

吉娜说:“我从早上吃了一块三明治到现在,只喝过几杯咖啡,今天的行程太满,明天我回学校见我的论文指导老师,我已经推迟了两次,老师非常不高兴。唉,一天为什么只有二十四小时呢?为什么不是四十八小时呢?”

武翩翩担心地说:“你会不会太辛苦了?如果要写论文,你还是减少些社会活动吧。”

吉娜咬着披萨说:“哈尼,我给你在壁炉上留下了那只八音盒,你记得你问过我什么吗?”

武翩翩刚搬进小白屋时,看到壁炉上放着一只漂亮的金属八音盒,十分喜爱,给它上了发条,八音盒徐徐打开,一个芭比娃娃钻了出来,开始旋转跳舞,武翩翩喜欢上了这只八音盒,有事没事就去给她上发条,然后有一天她就不转了,武翩翩发现发条坏了,可能哪里断了。

吉娜说那是她祖母送她的生日礼物,武翩翩很内疚,想送到哪去修复一下。吉娜说不用,这样的礼物她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家里都特别喜欢送我这种东西,就是,类似于上了发条就能动起来的那种。他们可能觉得,哦,这个,可以操控,一切都可以在他们掌握中,让它跳它就跳,不需要它跳就可以不去理它。所以,我们家族里的人,都超级喜欢掌控一切。”

吉娜搬家时没有带走这只发条损坏的八音盒,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把它又放回了壁炉上,她的眼里有一丝丝的厌恶。此时她坐在现代化的酒店里,却想到了那只上了发条就能跳舞的芭比娃娃,她扭头对武翩翩说:“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被上了发条的芭比娃娃。直到现在。”

武翩翩惊讶地看着她说:“吉娜女皇,谁在给你上发条?”

小德找过吉娜后,吉娜确实花了时间去考虑这件事情,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伤害到了萨桑王朝。她把这种顾虑告诉了全面负责新基金会的唐纳德,老唐显然身经百战,他挤出时间来专门找吉娜作了一次长谈。

他问了吉娜三个问题,“你确实是在萨桑王朝被绑架的,对吗?’响尾蛇‘国际人贩组织确实存在,对吗?我们的基金会确实帮助到那些受伤害的人,对吗?”

吉娜无法反驳,唐纳德说:“也许你所做的工作可能会偏离你的初衷,但是它的结果是好的,你只要问心无愧,你只要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情,最终能够达到你的目标,你何必要去弄清楚运作过程中那些繁杂庞大的操作?”

吉娜有些抵触地:“我想帮助别人,想因为我而使大家关注这种……犯罪,这种……伤害,但我不想连累那些为我祈祷的人,不想使那些为我付出过努力的人被误解。”

唐纳德微微点头说:“这并不矛盾,吉娜,民众和统治者永远不是一起的,就是我们要打击的对象不是民众,不是替你祈祷的那些人,而是为了自己的权力纵容’响尾蛇‘、与何塞青年军暗中勾结的人。这是他们应该受到的谴责和围攻。他们一直拒绝在他们国家设立人权的监督机构,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的出现给这座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明白吗?我们再努力一把,光明就会照射进去,让KB主义的温床彻底凉凉。如果现在国家层面还不好对接,非盈利组织就是一把利器。”

看来吉娜是被唐纳德说服了,所以面对武翩翩她明显比上次在小白屋里坦然多了,耸耸肩膀说:“以前是我的父母,我的家族,现在是WFWL。我被上发条这事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为弱势群体发声,为他们代言,给他们带来希望。这就够了。不被上发条我的声音还没那么有效对吗?”

武翩翩也不知道如何去说服吉娜,毕竟她们俩都深受其害,吉娜回来成了一位勇敢的战士,向加害她的人直接宣战,自己却一味退缩,现在还企图来劝她收手。武翩翩似乎也被唐纳德那三个“对吗”击中了要害,她虽然觉得WFWL有点趁火打劫,而其他什么什么机构也有点抱柴救火,借机伸手,萨桑王朝有点冤。但是,她好像也无能为力。

俩人呆坐在地上,武翩翩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好像没达到,又好像完成了。

吉娜从背后抱住武翩翩轻声说:“哈尼,今天晚上不要走了,在这儿sleep over吧,你不是一直说你们华国小孩之间没有这个习俗吗?我们M国的小孩从小到大都在sleep over中长大。来吧。”

武翩翩慌忙起身说:“我,我明天早上有课,还是回去睡能睡晚点。”

吉娜哈哈大笑倒在地毯上说:“PP,放心吧,我不是Lala……”

武翩翩开着小科罗拉回家,这是她刚到这儿时从一个华国学姐手里买的,不知道转了几手的车,当时是5千块,在旧车里不算便宜不算贵,武翩翩看中它一直在华国女生手里流转所以没有烟味,也没有大M的味儿。

小科罗拉也很争气,尽管跑了13万公里在她手上还没大修过。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武翩翩看到后面隔了一辆车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车灯居然是暗的。

M国的车都是一点着就自动打灯的,除非车灯坏了,那开到路上是属于违规要被罚的。武翩翩很想下车提醒车主一下,这样很危险,但是绿灯了,她只好开车往前。

快进自己小区门口时,她发现那辆没有车灯的黑车就跟在她的车后,她想减速让这车超过时,她就可以开窗提醒了他了。可是她减速,那车也减速,她再减,那车也减,她踩了刹车,那车也停了。

武翩翩心头一紧,从后视镜里盯着那车。

那车无声无息地停着,关着车灯,全黑。

武翩翩屏住呼吸,手心出汗,突然加速,一脚油门冲进了小区,连拐了几个弯冲到小白屋前,停了下来,想了想又往前开了几幢屋,停在一个湾里,然后步行走向小白屋。快到小白屋时,她突然停住了,那辆没开车灯的黑车从拐角处无声无息地开了过来!

车在小白屋前停下,车窗缓缓打开,一个眼神阴翳的中年男人看了小白屋一眼,然后又看到了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武翩翩,他嘴角一动脸上有个奇怪的笑容,但什么也没说,从武翩翩身边开过,消失在小区另一头。

武翩翩慌忙跑进屋,用力关上门,吓得心突突地跳,卢卡斯拉开房门问:“PP吗?你回来了?你把车停哪了?”

武翩翩心说,好在屋里有个一米八,不然这一晚上甭想睡觉了。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也许那人只是迷路了,也许那车只是因为车灯坏了。看那人的样子不像是X亚的,是标准的M国大叔,估计跟什么’响尾蛇‘,何塞青年军应该没什么关系。

卢卡斯戴着眼镜抱着电脑出来疑惑地:“出什么事了?你停车然后又开走了,接着走了回来了。”

武翩翩也疑惑地:“你在窗前看到了?”

卢卡斯摇头说:“我在房间听到了你的汽车声,还听到了另一辆车开过,然后你进门了。”

武翩翩想了想说:“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觉得那车,在跟踪我。”

卢卡斯安慰她说:“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们只是被关了四天,我被关了三年,刚回M国时我身后不能有脚步声,我不能看到X亚人的面孔,不能看到包着头包着脸的人,我甚至不能看到寺庙,我整夜失眠,生怕一觉醒来,还在那个小院的土坯房里……”

武翩翩听呆了。

卢卡斯靠着沙发仰头深深吸一口气说:“我一次次问自己,我回来了,我还能是那个250磅的卢卡斯.摩根吗?答案是,不能。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而且,丽兹永远回不来了。那时我想找个高楼,跳下去算了,就这么结束吧,没有失眠,没有痛苦,没有感觉。这个念头折磨了我很久,然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吉娜,她在那里说,有个人勇敢地救了她们,她都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那个人是她们心中的英雄……PP,你知道我听到这些话时,我简直,简直要疯了……我想,丽兹死了,也许是因为我的无知,我的不坚定, 我的愚蠢,但是你们俩,因为我而活着,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给OSO校方写了邮件,向他们如实说了我的情况,问他们我能不能以我上过一年大学的EUF学校三年前的一年级成绩申请转学到OSO大学?说实话我并没有报太大希望,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同意了。所以,我迫不及待就来了。”

武翩翩想了想说:“所以,你现在只是二年级?”

卢卡斯昂起头认真地说:“我会用两年完成三年的学业,我会和你一起毕业的,不用担心。”

武翩翩丢给他一个——信你、我傻呀的表情,卢卡斯拉住她说:“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那段经历会很长一段时间带给我们阴影,恐惧,甚至会让我们出现幻觉,让我们成天疑神疑鬼,神经衰弱的人,PP,不要怕,我们相互保护,相互提醒,就一定能战胜这些后遗症。余生还很长,我们不能让它左右我们,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一切都结束了,知道吗?结束了。你在M国,你现在就在你自己的宿舍里,我曾经是你的难友,但我现在,是你的室友,也是你的学弟。”

武翩翩眼睛忽闪着,用力点点头,然后说:“你就是孙猴子派来的救兵,比唐僧还会念经。”

卢卡斯满脸的疑惑,显然没听懂。武翩翩挤过他身边想回房,脚下被自己的拖鞋一绊,卢卡斯伸出手来想扶他,武翩翩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卢卡斯双手往上一抬说:“OK,这也是后遗症,我知道,让我们慢慢来。”

武翩翩走到房门口回头说:“谢谢,卢卡斯,没有谁比你更合适来安慰我。今晚我会有个好梦。”

卢卡斯欣慰地:“Me 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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