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张永明幼年经历

仲夏之夜,一处山区,磅礴而下的雨吹打着半敞开的糊着油皮纸的窗户,约莫八岁的张永明满头是汗的趴在父亲的背上,张母取来皱皱巴巴的几毛钱,用布包了几层,塞入张父裤子口袋里。

“他爹,这翻山越岭的,你可要当心啊。”

“孩子高烧,不去也得去。”

张母欲言又止,看着丈夫披了一个边缘磨破口的化肥袋内胆,便顺手抄了一个化肥袋内胆给儿子罩了上去,看着丈夫在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数次要在那满是泥泞的院子里滑倒,她的心提到了嗓子。

“爹,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听话。”

张父低声训斥一句,背着儿子走向那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大雨翩翩而下,他们走过了一道山又一道山,终于来到了镇上的卫生所,所幸他们到达的时候,镇上的医生还没有离开。

医生看着这一对被大雨浇的透心凉的父子,他也没有多讲,许是见惯了这样的画面,打开了诊所的灯,引着两父子走入诊所。

医生将冰凉的体温计交给张父,“看看发了几度烧,10分钟之后把体温计给我。”

张父将手在裤子两侧擦了擦,双手手心向上,小心翼翼的接过体温计,“哦哦,医生,俺娃没事吧?”

医生拿着钢笔沾了沾墨水,在纸上快速的书写着,听到张父的声音,停下笔,抬头看向他,“要是发烧超过38度,就要打退烧针了。”

张父看了看走廊早就被雨水打湿的儿子,环顾卫生室,指了指旁边一条起了毛的毯子,“医生,俺娃浑身湿透了,您看……这……能不能借给俺呢?”

张父恳切的看着医生,像是想到什么,急切的从口袋里掏出那被张母包的紧紧地钱包,“俺,俺给您钱。”

医生站了起来,没有搭理絮絮叨叨的张父,径直走向毯子,取过毯子交到张父的手中,“你拿去用。只是退烧针要五毛钱,这个得收费。”

张父感激的接过毯子,频频点头,“俺懂,俺懂。”

张父将钱包塞入裤兜,快速走向张永明,帮着八岁的他脱下湿透了的上衣和裤子,用毯子小心的将儿子包裹起来,在他的腋下放着体温计。

抹了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脸,张父将儿子平躺在卫生室的长椅上,他蹲了下来,不停的用手试探着张永明的体温,偶尔会抬起头看向时钟。

十分钟之后,张父拿出体温计,匆忙来到医生跟前,“医生,您看,这孩子……”

医生拿着体温计迎着发黄的灯光,眉头微皱,“39.5度,要打退烧针。”

张父慌张的抬起头,眼睛盯着医生甩体温计的动作,“俺娃会不会烧傻了?”

“不会。”医生言简意赅的回复一句,便拿着装有玻璃注射器、碘伏、棉球的托盘来到熟睡的张永明身边。

“脱下裤子,打屁.股针。”

医生面无表情的叮嘱一句,张父那微寒的手哆嗦着扶着张永明,张永明瑟缩了一下,医生声音更冷了,“扶好,碰到神经就是大事了。”

医生的话让张父狠下心,狠狠地按着张永明,不允许儿子动一下,虽然按压着儿子,可是怕打针的张父还是下意识的移开目光。

“好了,观察一会,如果没有再次发烧,你们就可以回家了。这些药,记得回家吃。”

张父将儿子张永明抱在怀里,如蚊子一样的声音响起,“谢谢医生。”

看着医生离开了,他爱怜的将手放在张永明的额头上,须臾,又用自己的额在儿子的额头上蹭了蹭,张永明只是挣扎几下便又昏睡了过去。

“明明,爹在,睡吧。”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看着儿子终于睡熟,张父来到医生的跟前,从口袋里拿出布包,这些都是湿淋淋粘在一起的钱,钱边角已经磨边了。

“医生,俺付医药费。”

张父小心翼翼的将粘在一起的钱分开,一毛钱一毛钱的放在医生铺着玻璃的桌子上,等到最后一毛的时候,也许是困倦,也许是这一路透支体力,他手一颤,最后相贴的两毛钱撕坏了一角。

张父错愕的看着手里一张残缺一角,一张多了一层的钱,愧疚的看着医生,“医生……俺……俺这就找个东西粘好。”

医生看着张父那愧疚的目光,再看向那一毛钱,善良的说道:“没事,钱晒干了,我自己粘好,你快去看孩子吧。”

医生从张父手里拿过钱,拍了拍这个老实巴交的父亲。

张父感激的看着医生,眼角有着泪花,数次张嘴,最终哽咽的说了句,“谢谢。”

医生轻嗯一声,指了指孩子的方向,张父步履蹒跚的朝着张永明所在的长椅而去,席地而坐,呆呆的看着自己儿子睡着的模样,眼角有泪水,那满是茧子的老手抚摸着孩子柔滑的头发,眉头紧皱起来。

张父将儿子的衣服放在身上,希望能用体温烘的稍微干一些,2个多小时后,张永明穿上衣服,看着诊所的灯光,无比羡慕的问着自己父亲。

“爹,这是啥玩意?”

“那是电灯。”

张永明抬起头,满是期待的问道:“俺们家什么时候也有电灯?”

张父拉着儿子的手,蹒跚的走出诊所,沉闷的说道:“咱家穷,用不起电。”

八岁的张永明频频回头看向诊所方向的灯,他幼年的心里升起对电灯,对明亮的渴望,一如他的名字:永明。

虽然雨已经停了,可是地上依旧很是泥泞,即便张永明不需要父亲背着,父子两个人没有办法很好的维持身体平衡,但即便如此,父子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时间如此的寂寞,又是如此的凄冷。

这便是大山里的生活,枯燥乏味,难以言述的凄苦与寒冷。

快到村子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眼看就要到家了,父子俩顾不得伴随着那随意而起的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寒,他们只想着尽快回到家里。

只是心越急越容易出事,张永明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眼看他就要一头栽下山去,张父率先反应过来,用手紧紧的抱着张永明,用尚不宽厚的背当做肉垫护着这唯一的独苗。

地上的树杈,尖锐的石子,纷纷朝着父亲的身体而来,血擦过石子,留下了浓重的血腥味,有些树枝甚至插入了父亲的胳膊里,随着血腥越来越浓重,张永明被这血腥气吓的失去了语言。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两个人被一个巨大的撞击声吞没了神智。

天还蒙蒙亮,起来做农活的赵东山便在半山腰的梯田发现了父子二人,他连忙放下锤头,急切的朝着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疾呼,“张家婶子,您家当家的和孩子出事了。”

沿路的高喊让尚未做农活的老少爷们纷纷走出家门,当来到木柴装订而成的大门前,头发胡乱绑了一通的张母急切的打开柴门,双目通红,“俺家当家的和孩子咋了?”

“张家婶子,咱快点准备推车,得送他爷俩去镇上。”

张母六神无主的指着庭院里那辆手推车,“东山,这个,用这个。”

赵东山点点头,跑过去将绳子搭在肩膀上,推着独轮车就朝着山里快走,三五个体壮的年轻人快步跟在赵东山身后,帮忙推着推车。

张母泪眼婆娑的对着走上村道的乡亲们,沙哑着嗓子,“各位乡亲,怕是俺家当家的遇到了事儿……这医药费……给俺救救急行吗?”

这乡里乡外的,看到张母这样,大家也没有犹豫,你一毛,我五毛的从口袋里拿出来,纷纷塞入张母的手里。

张母跪在地上,此刻也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语言,只是给乡亲们磕了几个头,“谢谢乡亲们,谢谢……”

“张家婶子,赶紧去看看,这别耽误了送医院啊。”

“就是啊,救急的事情,俺们怎么着也得帮一下,都是一个村的。”

“你赶紧去吧。”

张母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乡亲再一次鞠躬,尽管因为未知而担忧的手哆嗦着,却依旧咬着牙朝着半山腰跑去。

虽然张永明晕倒了,索性张父将张永明护在了怀里,小小年纪的他只有擦伤。

本来他们只是到了镇上的卫生室,奈何医生告诉众人,张父受伤严重,得去县医院。

赵东山当下决定跟孙杨轮流背着张父,张母则是背着张永明,拦路拦截了一辆前往县城的农用拖拉机。

拖拉机师傅看了一眼张家父子,收拾了一下拖拉机的后车斗,给父子二人平躺,张母、赵东山、孙杨等人则是坐在后车斗的车梆上,众人纷纷朝着县医院而去。

张母含泪朝着拖拉机师傅连声说谢,司机轻叹一声,“俺恰好去县里进货,也算是缘分,顺路罢了。你跟大家手抓近一点,俺要开快点了。”

张母哽咽的说道:“好的,师傅,谢谢您。”

可是张母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人生的噩耗,她一个女人即将面临人生中最大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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