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冯怀江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交了你钟赫轩当兄弟！”

冯怀江躺在洗浴中心的休息室，讲出这番话的时候，差不多是用这样骄傲的语气，这时候他抽的烟已经换成了雪茄，喝的酒已经换成了洋酒，前些日子听周桂生讲得流口水的白兰地，现在也已经喝腻了。

钟赫轩躺在他旁边，这些日子他学会了抽烟，但却越抽越难受，每次吸进肺里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有团火在燃烧，烧的他肺部疼痛，又烧的他心脏疼痛。

听到冯怀江得意的话语，钟赫轩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歪过了头，嘴巴抿起来，小声问道：“冯怀江，我们不是说要做生意吗？”

是的，一开始冯怀江引诱他带走这五十万的时候，跟他说是去做生意的，结果这么多天下来，根本没有任何要做生意的意思，他们俩整日游荡于各大酒吧和KTV，晚上就住在洗浴中心，偶尔会去住酒店。

他们从徐州玩到临沂，又从临沂往南，玩到了南京，现在，他们来到了杭州，却还是在玩，好吃的已经吃到反胃了，好玩的，也已经玩到想吐了，钟赫轩慢慢有些后悔，他总觉得，相信冯怀江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情。

冯怀江却更加得意，张开五根手指，像一个蒲扇：“我跟你讲，做生意可不能仅仅想着做生意，你需要的是什么？阅历，经验还有人脉！而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呢？”

说着，冯怀江把五根手指握紧，只伸出一根，意味深长地说：“靠玩！”

钟赫轩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冯怀江的话听起来像放屁，但想一想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放在几天前，想来钟赫轩就信了，但这么多天过去，钟赫轩早就看清了冯怀江的真面目，别说什么道理了，钟赫轩连冯怀江说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睡吧。”

冯怀江畅想完未来后，美滋滋地睡了下来，在他的想法里，他冯怀江是要做大事的人，五十万只不过是他的起步，他会用这五十万，赚五百万，赚五千万。

而钟赫轩，则侧着身子躺在一边，他没有睡觉，两个眼睛睁得老大，不时露出悔恨，又不时露出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冯怀江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没有人了，只有他一个人还躺在这里，一时间，冯怀江有些懵，他挠了挠头，又抓了抓大腿，然后一边打理睡乱的头发，一边起身去找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昨天跟我一块睡在这的，那个人呢？”

工作人员忙着手上的事情，头都不抬：“人？没有人，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的意思是，昨天跟我们一块来的那个人！他去哪里了？”

“哦，你说他啊，早就走了。”

“走了？！”

冯怀江呆若木鸡，脑子有一些些没反应过来，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昨晚不是聊天还聊得好好的吗？他们还商量着要赚五千万呢！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人没了？

坐在洗浴中心的沙发上，冯怀江稍稍一些怀疑人生，但大概想了十几秒后，他很快就释然了，略微耸肩，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算了算了，想走就走吧，你走了反而更好，这五十万就是我自己的了。”

周桂生病倒了，村里传言是因为这家伙平时做事不地道，所以受了风寒，其实周桂生是因为那天跪在门口哭了一夜，所以第二天就发烧了。

冯怀林回到村里的时候，第一次时间赶去看望周桂生，周桂生躺在床上，几天而已，却瘦了一大圈，脸上的皮肤都变得松塌与耷拉，双眼混浊得没有任何精芒，他躺在那里，像一个病倒卧床几十年的近百老人。

冯怀林将水果放在床边上，叹息着，坐在床边：“老二，你怎么样？”

周桂一脸疲惫的转头，看到冯怀林时，露出了牵强的笑容：“怀林，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冯怀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就发个烧，怎么可能会死？行了行了，张哥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过去吧，我们应该往前看。”

“是吗？”

周桂生摇头叹息：“我们真的还能往前看吗？怀林，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啊，我周老二今天算是看明白了，我啊，就是一根草，却偏偏想长成大树，怎么想，都不可能。”

冯怀林，不禁一冷，他还是第一次从周桂生的嘴里，听到他说自己是周老二这句话，以往，周桂生都是自称周二爷，周老二，当真第一次如此。

冯怀林有一些心疼，他问道：“老二，你可是二爷啊！就这么放弃了，你甘心吗？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你甘心吗？”

“再说了。”

冯怀林越说越激动，语速都开始加快：“我们可是要脱贫啊！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吗？你说你不需要扶贫，你自己能脱贫，你都忘了吗？”

周桂生却沉默着，双眼漠然地看冯怀林，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了，甚至，连生机都没有，他躺在那里就像一个死人，除了，他还能呼吸。

冯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终于话语卡在了喉咙处，随着喉结上下移动，却再也无法，吐出来。

周二爷已经死了，躺在这里的，是周老二。

冯怀林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老二你好好休息，我有空的时候，再来看你。”

周桂生却闭上了眼睛，缓缓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躺在床上，连起身送一下冯怀林的意思都没有。

冯怀林离开了周桂生的家，他走在村子的小路上，一步迈出，另一步过了很久才跟上，一段连一公里都没有路，他硬是，走到了天黑。

加里已经做好了饭，也吃好了饭，冯怀林到家之后，邓云枝问了一句饿不饿，就给他随便惹了一些饭菜。

冯怀林坐在院子中央，两碟菜，一杯酒。

他默默地留着眼泪。

抬头望向星空的时候。

冯怀林忽然发现。

好似飞过去了几道闪着光的星星，冯怀林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流星，跟他上一回看到的流星，一模一样。

唯一区别的是，这次飞过去，不是只有一颗，而是一群。

流星雨吗？

冯怀林的眼神戛然而止，他用力捏住杯子，眼神低低闪烁：“老子这辈子，不可能是一场雨！就算是，也是流星雨！代表希望的，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