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生活的窘迫，李红的表情又忧愁了几分：“再加上今天出的这么一档子事，我再张不开嘴跟邻居借钱了，哪还有钱供麦可上学啊？！”

孟天华虽然是冰雕师，但80年代的冰城，冰雕事业凭的，全都是兴趣爱好和对冰雕的一腔热爱，参加赛事，也多是单位牵申报，奖金也自然归公。孟天华在工具厂的宣传处就职，薪水只比普通工人高几元钱，参加冰雕比赛获得的补贴，也寥寥无几，远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风光。而且，孟天华工资里，有相当多的一部分，用来买书和资料，留给生活的钱，即便是如李红这般精打细算，也常常捉襟见肘。

李红一辈子要强，当年娘家人不同意她跟孟天华的婚事，她除了逢年过节，从不踏入娘家的门。她不想娘家人看到她生活的窘迫，从来没有向娘家张过嘴，借过钱。即便是偶尔周转不开，向邻居借钱借米，她也总会在孟天华开了工资之后，第一时间还上。她一直以为邻里和睦，却万没有想到他人会在背后如此看待他们家。因而从此，她再不会向邻居们张这个口。

孟天华了解李红，他没有对此事多言，只是想了想，说道：“总之，我有办法，你也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说罢，便扭过头去，继续画起了他的图纸来。

李红看着孟天华，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调皮地洒进了窗子，照在了麦可小花猫一样的脸上，说不出舒坦。

麦可翻了个身，伸展着四肢，潜意识地唤了一声：“妈。”

身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真没羞，太阳都晒屁股了，不起床，还叫妈妈！”

麦可揉了揉眼睛，侧身，瞧见眼前出现了一张满是笑容的圆圆脸庞，那正是孟天华的独生女呶呶。

呶呶坐在床边，一边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一边笑话麦可呢！

麦可这才意识到，他早已经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母，来到冰城师父孟天华的家里学艺了。

清醒过来的麦可，一骨碌爬了起来，急急地问道：“我师父呢？”

呶呶伸手指了指门外：“我爸在画图纸呢！”

麦可顾不上说话，跳下了床便冲出了屋。

“哎，你干什么去？”呶呶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道，“我妈让我喊你洗脸刷牙呢！”

麦可像没听见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孟天华的房间跑去。

孟天华的家，是两屋一厨的房子，为了能够安静地创作，孟天华和李红单独隔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当作书房，虽然只有十平米不到，但却足够摆下一张书桌，和孟天华收藏的大量书籍。

麦可推门走进了孟天华的房间，被眼前几乎三面墙的书惊得呆住了。他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了坐在桌边的、孟天华的身上。

见孟天华正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画图，麦可立刻走了过去，却并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孟天华。孟天华瞄了一眼麦克，又继续自顾自地画起了图来。

这时，门被推开，呶呶跑了进来，刚要开口说话，麦克却急忙竖起一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呶呶嘟着嘴，瞪着麦可，虽然表情看起来气呼呼的，却真的没有说话。

孟天华笑了笑，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将目光重新移到图纸上，持笔精心地在纸上描绘。

待孟天华将脑海中构思已久的图案，勾画出了大体的轮廓后，便停了下来。他放下笔，望着麦可与呶呶，问道：“你俩起来啦？睡的好吗？”

呶呶憋了半天，终于能说话了，立刻双手掐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般说道：“哼，我起的可早了！麦可这个大懒猫，太阳晒屁股了才起！我让他去洗脸，他也不听，急火火地跑过来看你画图。”

麦可憨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孟天华笑着问麦可：“怎么还不去洗漱？”

麦可心思直爽，闻听孟天华这么问，自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哎呀，洗脸啥时候不能洗啊，我是着急看你画画！再说了，好不容易能学冰雕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孟天华欣慰地笑了，麦可也凑了上来，看着孟天华勾勒出来的轮廓，一脸莫名问道：“师父，你画的这是啥啊？”

孟天华反问道：“你看它像啥？”

麦可细细地瞧了瞧，回答道：“我看像鹰。但这中间咋都是空的呢？”

孟天华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呶呶则得意地说道：“你懂画画吗？这叫勾轮廓。我爸画画可老厉害了！他呀，为了画好图，要看好多图画书，有时候还去动物园观察动物呢！”

孟天华见呶呶说得可爱，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下，呶呶更得意了。

麦可却是一脸的惊讶：“雕冰雕，还要看书？还要观察动物？”

“可不，”孟天华笑着说道，一个冰雕作品，可不仅仅只是冰雕师用冰铲在冰块雕刻出来那么简单。完整的冰雕作品在呈现出来之前，是需要做很多前期工作的，比如构思与设计。冰雕师首先要对你的作品拟定主题，构思形态，然后将你构思和设计出来的东西，绘制成图纸。所以冰雕的制图也是整个冰雕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麦可睁大了眼睛，认真地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眉头也时不时地皱起，显然有些东西他还不太懂，但依然听得十分认真。

“我说怎么看不到一个人影儿，赶情都聚在这儿呢。”

做好了饭的李红走了过来，对孟天华说道：“好了，别再那讲大道理了，赶紧领孩子们过来吃饭！”

孟天华应了一声，招呼麦可和呶呶一块儿去吃饭。呶呶欢天喜地地应着，麦可却依然沉浸在孟天华刚刚讲的话中，连动也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