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三顺来到舅舅家的时候，刚进院子，就闻到了远远飘来的鱼香。

随后，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半大小子，从屋里窜了出来，离着老远就冲刘三顺喊。

“刘三顺，你来蹭饭啦。”

这人自然就是郝卫星的儿子，郝大力。

刘三顺满脸都是笑意，也不说话，来到那小子身边，抽冷子就是一脚。

“我蹭饭咋啦？你没回来之前，我给你家干了多少活，一分钱工钱我都没要，你小子可倒好，你爸花钱给你送技校去，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搞对象打架的。”

刘三顺装模作样地教训郝大力，就跟郝卫星骂他差不多。

平日里天天挨骂，今天总算捞回来一次。

郝卫星知道他的心思，也笑骂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在这装人了，好像你是个好东西似的，快进屋吃饭。”

郝卫星的老婆刘玉玲，正在从厨房往屋里端菜，一边笑吟吟地说：“不上学就不上学吧，你看老付家的闺女，也是出去上了大学，现在有啥用？依着我说，回来了就好好干活，等明年，妈给你说个媳妇，后年早点给我们抱个孙子，这日子不一样红红火火的？”

“娶媳妇？我可不干。”郝大力不住地摇头，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我哥还没结婚呢，我着啥急。再说，娶上媳妇抱了孙子日子就红火啦？你看那个马小新，天天什么也不干，人五人六的，人家那才是红火日子。”

“屁红火日子，他那是败家子，你能跟他学？”

郝卫星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去搬凳子。”

郝大力跟刘三顺骨子里有点像，都是二皮脸，嬉笑着出去搬凳子了，这边刘玉玲一个劲地往上端菜，过不一会，一大桌子美味就都齐全了。

郝卫星带头坐下，吩咐老婆倒上了酒，而且破天荒地，给刘三顺和郝大力也倒上了。

还没等动筷子，刘三顺就吸着鼻子，一脸陶醉地说：“舅妈今天辛苦了啊，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有拌生鱼，烤鱼，炒鱼毛，这些菜，这得忙活一下午。”

“可不是，忙了一下午，今天是你弟弟生日，他很久没回家了，咱们也有大半年没聚在一起吃饭，你舅说了，搞丰盛点，他要跟你们好好谈谈。”

一听郝卫星要跟他们好好谈谈，刘三顺和郝大力下意识地同时对视一眼，吐了吐*。

郝大力赶紧找话题，抢先夹了一块拌生鱼，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一边嚼，他还一边没话找话。

“好吃好吃，我说三顺哥，这么好吃的拌生鱼，在别的地方你可吃不到。这个菜我有经验，通常是用的刚从江里打上来的鲤鱼从脊背刨开，先放血，再去头去皮剔骨，切成细丝，也有切片的，再用米醋浸泡，等鱼肉变白了，加上盐、姜、葱和辣椒，再拌上土豆丝、菠菜、香菜、黄瓜、豆芽，拌匀了，哎呀，吃起来是鲜而不腥，凉滑爽口，你要是愿意吃甜的，那就再加点糖，美死个人哟……”

他说起吃来，简直是头头是道，刘三顺可就没这个本事了，他一向是只管吃，至于怎么做的，从来不研究。

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顿顿饭都糊弄了。

刘玉玲见他“白话”起来就没完，伸筷子就给了他一下。

“闭嘴，听你爸说。”

郝大力缩了缩头，不敢吭声了。

郝卫星瞪了他一眼，端起酒杯，说道：“今天是我儿子生日，十八年前，你妈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十八年后，还得辛辛苦苦给你做饭，儿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做人呐，要不忘本，要知道感恩父母，我不求你多出息，挣多少钱，上多少学，但是，你要相信，父母是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以前你小，我也没跟你说过这些，今天你满十八岁了，不用再偷摸喝酒了，往后咱爷俩好好干，日子一定也不比老马家差，记住了，别学你哥，不务正业，来，咱们就不干了，白酒挺贵的，喝一半！”

郝卫星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然后举起酒杯，仰脖就喝了一大半进肚。

郝大力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没好意思喝，就抿了两口。

被学校开除这件事，他也知道害臊，白花了爹妈的学费不说，主要是丢人。

刘三顺莫名其妙就被“diss”了一把，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端起酒杯，对郝卫星说：“舅，你能不能不老说我不务正业，我最近都正成啥样了？天天起早贪黑的忙活，我今天还卖出去一幅鱼皮画，八百块钱呢。”

郝卫星夹了一块烤鱼，丢进嘴里，不屑地说道：“你？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惦记人家小姑娘么，我可跟你说，娶媳妇是正经事，但是付永贵可不好搞定，再说，老马家还惦记着呢。”

刘三顺苦笑：“舅，你咋就认准了，我就是为了泡小姑娘呢，说多少回了，我就是想传承传统文化……顺便挣点钱，你想想，咱们这破地方，兔子都不拉屎的小渔村，除了鱼皮画这玩意还算门手艺，还能干啥？指望打鱼，还真能发财啊？咱们又不是老马家，可没钱承包河段。”

郝卫星叹了口气，说：“打鱼发财，是不容易，眼下这江里的鱼也没有以前多了，渔民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说着，他又一口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全倒进了肚子里。

桌子上的气氛有点不太好，刘玉玲赶紧张罗着给郝大力和刘三顺夹菜，打圆场，一边暗中瞪了郝卫星一眼，那意思是：孩子过生日，你说这些干啥？

见此情景，刘三顺心说我还是闷头吃饭吧，别找不自在，回头他喝多了，舍不得骂他儿子，还得拿我撒气。

他夹了一块烤鱼，放进嘴里，随后由衷地赞叹道：“好吃好吃，太好吃了。舅妈的手艺，真绝了。”

郝大力笑道：“看你那没文化的样子，跟就会说卧槽差不多。我跟你说，这鱼是外熟内生，口感独特，而且完整的保持了鱼的鲜味，咱们赫哲人管这叫塔拉哈，那也是民族特色。”

见郝大力说的头头是道，刘三顺眼珠一转，笑着说道：“舅，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大力既然对吃这么有研究，而且这都是民族特色的东西，不如你也让他直播呗，就专门介绍赫哲族的美食，做得好的话，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啊……”

他话没说完，郝卫星就一瞪眼，吼道：“吃你的饭，直播直播，你满脑子都是直播，不直播就活不下去了？”

郝大力见刘三顺挨骂，在旁偷笑，郝卫星又一筷子敲在了他的脑袋上，说道：“你也别乐，赶紧给我吃饭，吃完了早点睡觉，明天起早，跟我打鱼去。”

刘三顺和郝大力再次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扮了个鬼脸，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刘三顺吃着这一桌子的菜，却是已经食不知味。

既然做鱼皮画的吸引力不够强，那么，不妨做一做赫哲族的美食，试一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