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中考也结束了。

这是雷家沟中学最为重要的事情，全校师生都在关注着考试的结果。

农村娃改变命运的时刻到了，谁能考取高中，或者考中地区的中专，都将是一个人非常重大的人生事件。

樊红梅和王石头先参加了中专录取考试，全县二十几所中学的近两千名学生，同时参加了这次的统考。

中专的录取考试比考高中还要难，每年的录取比例都很低，平凉地区所辖五个县，共有三所中专学校，每年录取的新生人数不到五百人。

而且是面向全省招考，光静宁县要参加考试的考生就接近一万人，也就是说，录取比例才百分之一左右。

参加完中专考试后，石头实际上已经放弃了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和能力，根本没有可能考中。

只有发生“范进中举”那样的奇迹，才能将梦想变成现实，更何况那只是讽刺小说里的故事情节，根本就不会成为现实。

接下来马上要进行升高中的考试了，石头依然没有任何的信心。

而樊红梅看上去也不轻松，考完中专考试后，学生们都放了假，三天以后才是升高中的考试，因此大家都回了各自的家。

石头在考完试后，主动去找樊红梅，他其实是想祝福红梅，自己根本没戏了，他希望红梅最终能得偿所愿。

两个人相跟着走到了学校的操场边，现在低年级的学生都放假了，校园里显得比较空寂，初三年级的同学们，也都陆续回家去了。

红梅在一棵白杨树下站住，她斜靠在光滑笔直的树干上，充满关切地看着石头。

石头却有些不自然，他从内心中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红梅，因为自己不够努力，会让红梅曾经热情地帮助都付之东流了。

“石头，你不要灰心，我自己对能不能考上中专也没底，毕竟这太难了，接下来只要我们好好准备高中考试就行。”

红梅依然在鼓励着垂头丧气的石头，她真的希望眼前这个大男孩能够和自己一样，通过学习而改变大家的命运。

“红梅，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很关心我，对我也好，可是……”

石头的心里感到非常压抑和苦闷，自己何尝不愿意考中啊，那样就可以继续和红梅一起去上学，将来还会一起工作呢！

当然还有更加美好的未来，那是多么令人憧憬的好事啊！

樊红梅一定会有美好前途的，这一点石头始终坚信不疑，因为红梅是这么的优秀，她应该拥有幸福的未来。

而反观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人，既不像一个标准的学生，也不像一个正经八百的农民，简直就是一个另类。

石头越想这个，就越发地焦躁和不安，他甚至都有种想马上逃走的愿望，红梅那炽热的眼神实在让他无地自容了……

六月的阳光晒得让人更加地烦乱，石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毕业了，这将预示着他和红梅之间美好的交往，也要很快结束了。

再有三天时间，大家从考试的教室里走出来后，其实就已经宣判了大家各自不同的命运，大多数人将回归农村，一辈子都要和土地去打交道了。

学校将成为他们人生中最难忘，也是最无奈的记忆，校园和同学，还有老师，都会变成一种快乐而苦涩的味道。

这也足够用他们的一生去咀嚼和回味了，毕竟这些人还不到二十岁，正是青春最富有激情的年龄，无论多么失败，都会在自己的内心，烙下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印记……

高中考试也终于完了，“完了”是石头对自己最后的定义，是完了，他的学生生活就这样彻底完了。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两次考试都是来陪榜的，当石头从教室里走出来后，他一连几天的烦闷和压抑的心情，竟然一下子就解脱了。

没有任何的压力之后，人是会变得轻松的，虽然这种轻松的状态充满了苦涩，但终究一切都过去了。

石头走出了学校，便径直朝王家山方向走去。

他不想再次面对樊红梅，因为红梅那充满关切和期待的眼神，实在让他受不了，那是比利剑都锋利的眼神啊，石头只能选择逃跑，远远地赶紧逃走……

现在身后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了。

红梅那可爱俊俏的模样，却始终萦绕在自己眼前，石头开始一路小跑起来，他使劲摇了摇头，想把红梅的影子彻底甩掉！

身上还斜挂着书包和装着饭盒的布袋子，跑起来叮当作响，看上去是那么扎眼，石头解气似的把两个布袋子，从脖子上取下来，远远地抛向了田地。

滚蛋吧！书本和讨饭的东西，从此自己再也不会是一名学生了，解放了，自己真的解放了！

石头越跑越快，他喘着粗气奋力爬上了山梁，实在太累了，便斜靠着一棵白杨树，蹲下来歇息一会。

雷家沟的一切已经在他的眼底了，远处分明还能看见中学的模样，石头忍不住又眺望了过去，他还是舍不得离开那里，离开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子。

八年啊，从上小学开始到初中毕业，石头整整在雷家沟上了八年学，这是一个不算太短的时间了，八年能彻底打败日本鬼子，而今自己的八年，却到头来一事无成！

“唉，永别了我的学校，我的同学和老师们，我将再也不会来到你们中间了！”

石头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他眼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往事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到最后还是落在那个叫樊红梅的女子身上。

一想到红梅，石头的眼泪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在暗暗骂自己，王石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胆小鬼！

他考不上像样的学校这本来就很正常，绝大多数人都是考不上的呀，可他恨的不是自己学习上的无能，而是不敢去见红梅的面。

樊红梅是个多么善良而美丽的姑娘啊，她已经对自己表示出了好感和喜爱之情，而且可以主动接近自己，对他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关心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