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跳到来年三月,间隔时间未免有些长,这期间除了孩子的吃喝拉撒,确实没什么可写。每天在小区公园和宝妈们寒暄,偶尔去养母那走一趟,与玲玲聊聊天,那段时间留给我的感觉,总体来说是疲惫和烦闷。
那个三月,要从一次家庭会议说起,而那次别开生面的家庭会议要从大嫂说起。
三月十五那天晚上,孩子哭闹不止。
“是不是有内热,去推拿店推一下。”凯杰说。
“去过了,推拿师说脾胃虚弱,积食。”我抱怨起来,“妈每次来,儿子都会积食,这么小的孩子,哪能一次吃两个蛋黄。”
“妈也是心疼孩子,我哪天对她说一下。”凯杰看着我调好的面团和饺子馅,一筹莫展地问:“要么,我们吃片汤?”
他直勾勾地瞪着面团,我知道,他无法将这块面团做成片汤,说:“吃泡面吧。”
他将鸡蛋,火腿,番茄,一一准备就绪,问我:“鸡蛋要全熟还是溏心。”
“随便。”我说。
“说明确点。”
“溏心。”
“好嘞。”
他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我打趣道:“你还是很喜欢进厨房的,只是妈反对而已。”
“偶尔进一下厨房还是很过瘾的。”
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大嫂喜气洋洋地站在面前。她将手中的两个礼盒和一个大大的手提袋放在客厅,伸手抱过孩子,说:“看看,这个可爱的小模样,我一看见桐桐就想再生一个。”
“生吧,大嫂,您还年轻。”凯杰站在厨房门口说。
“不生了,妈又没有分身术。”大嫂抱着儿子,我和凯杰在茶几上吃起了泡面。
“凯杰,你工作压力大,不能总吃泡面。心茹,你也一样,平时再忙,也要吃好。为什么总说女人一孕傻三年,这三年里,本该是女人的调养期,可没辙,白天孩子分分秒秒缠磨你,晚上也睡不成一个安稳觉。”
大嫂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对女人的苦和累,自然是感同身受。
我坐到沙发上,大嫂打开她拿来的手提袋,将一堆孩子的衣物抖出来。她拿起一件,甩动一下,说:“心茹,你看这件,纯棉的,是我徒弟给小宝买的,要一百多块呢。”
说完,又拿起另一件,双手抻开,说:“这一件是我们保险业务员去杭州旅游时买的,你看这料子,真好,我忘记花了多少钱,反正不便宜。”
她将衣服一件件在我面前摊开,又折叠整齐,我听着真切的就是这些衣服的价钱,心中暗想,大嫂倒像是来卖衣服的,她如果不做保险,一定是位出色的小商贩。
凯杰问:“大嫂,您有事吗?”
大嫂客套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心茹和孩子?”
她看着凯杰,说:“我倒是真有事。我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客户,儿子在国外,要做心脏介入手术,我一听就想到你。虽说,你在区医院,他去市立医院也能做,可你毕竟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些年,就连外地的医院都邀请你去做手术,而且从来没出现过医疗事故,让你做,我放心。话说回来,多一个手术也多一份提成。以后我的客户做手术,我都介绍给你,你也能多赚点。”
大嫂说话语速极快,我觉得和婆婆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大嫂的嘴角总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意。
“大嫂,让他找我就行,我这些天都在。”凯杰回应。
大嫂看着桐桐,满脸的宠溺。她说家里还有一些玩具车也要拿过来,大货车,环卫车,洒水车,大吊车,推土车,公交车,消防车,我觉得两耳全是车的时候,下意识地端详大嫂,高高的颧骨上带着星星点点的雀斑,鼻梁有些塌,牙齿整齐,不过牙槽稍稍外凸。我暗想,这样的面相大概都是能言善道的吧。
我承认,因为之前玲玲对大嫂的描述,我对大嫂并无好感,可她的每一句话却是让我受用的。
“心茹,我最能理解你的不容易,咱妈这人,年轻时受了不少苦,她看不上咱这一辈浪费,哪怕只剩下一口饭菜也不能丢掉,要么撑着肚子吃下去,要么留着下一顿。我那时候,月子里都一样要吃剩菜剩饭。”
大嫂看向凯杰,说:“凯杰,我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委屈了心茹,隔三差五给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搭把手,现在可是心茹最需要帮忙的时候。”
“大嫂,我知道。”凯杰淡然回应。
大嫂看看我,说:“咱妈的厉害,我也是知道的。妈帮我带孩子的时候,她不高兴时,那菜刀用起来像斧头,好端端的菜板都差点被她劈成两半。凯杰,你是医生,别不当回事,妈这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就算是更年期症状,也早该结束了。”
“更年期有长有短。”凯杰说。
我挖苦道:“是啊,有些女人的更年期会持续到离逝。”
“我记得有一次,大宝一岁半的时候,起疹子,我感冒怕传染孩子,妈三天三夜陪着孩子,她白天里就骂骂咧咧的,起初我以为是骂我,后来仔细一听,骂的是村里的街坊。”
凯杰说:“妈睡眠不好,难免会有些负面情绪。”
“还有一次,你哥半夜回来耍酒疯,对我拳打脚踢的,妈不但不拦着,她破口大骂起来,说什么——你个老东西,别偷摸回来给家里添乱,你儿子这身子骨经不起你靠近。你大哥被妈这一骂,醒酒了,妈说什么——你爸让我骂走了,都回屋睡觉去吧。”
“老一辈的人,那种想法可以理解。”凯杰说。
大嫂向我努嘴,说:“我也不是要说妈的不是,就是担心妈的身体。”
大嫂离开,凯杰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他道:“这一家子,各个都是热心肠。七大姑八大姨,谁有个头痛脑热,都来找我。玲玲更别提了,今天一个发小,明天一个常客,不管是妇科儿科精神科,都要找我引荐。自己去挂号看病,医生能要了谁的命不成?”
“我改天对玲玲说一下。”我说完又改变了主义,“还是你自己说吧,妈在玲玲那,我要说什么,让妈知道了,妈又该找我不是了。”
“跟你们说了,妈那是累过头了,你们多理解。”
“我觉得,你真应该带妈去看一下精神科或者心理科。”
“神经。我劝你跟大嫂离远点,她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糊弄了妈?妈只是希望她本本分分和大哥过日子。”
“大哥动不动对大嫂拳打脚踢,大嫂能生下大宝和小宝,已经是你们郭家烧了高香了。”
“你看见大哥打大嫂啦?大嫂是习惯了受人恩惠,忘记了感恩。”
我不冷不热地挖苦:“是啊,嫁到你们家,那是受了天大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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