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2章 卖房

赵越要回东州了,临行前特意来和龙明月告别。

他标志性的鸡冠子发型被黄沙湾的黄土粘结在一起,一绺一绺地耷拉在脑门,辨识度很高的脸蒙了些许沧桑。

龙明月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大记者,我是心里苦,你是脸上苦,咱俩凑一双去春晚卖拐吧!”

赵越仰头哈哈大笑,窄小的西服绷在健硕的身躯上,缝线嘎嘣嘣直响,他赶紧端正身子说:“我是春晚的熟人了,你披挂上阵的话,估计也能让全国人民惊艳。”

龙明月惆怅地看了赵越一眼,弯腰从五斗橱里取出纸杯说:“我要问你喝茶还是喝白水显得虚伪了,因为家里就没有茶叶了!”

赵越咋舌皱鼻道:“算了,你也别忙活了,说实话,黄沙湾的白水很难喝的。”

龙明月被逗得嘿嘿笑了,说:“给你洗两个辣椒嚼着吃,天然无污染,纯绿色蔬菜。”

赵越嗵地坐进沙发,捡起茶几上一粒大板瓜子说:“百八镇的大板瓜子有名气,你给我搞上一百斤,带回东州送同事。”

龙明月眯起眼睛说:“这个我能办到,保证你的同事还来回购。另外插播一条广告,黄沙湾的地软软富含蛋白质、多种维生素和磷、锌、钙等氨基酸的含量较高, 尤其是其中含有人体必需的 8 种氨基酸和半必需的2种氨基酸,色味形俱佳,口感甚佳。”

赵越饶有兴趣地看着龙明月摇头晃脑念广告词,说:“你这是背课文吧,注意瞬间换气啊!为了支援老爹故里的三农建设,地软软我也订上五十斤。”

龙明月斜眼看着他说:“哈!你以为地软软是秋白菜,大车拉着卖?能给你捡出十斤都得翻遍整座虎头山。”

赵越惊讶地问:“这么金贵呀?为什么不人工养殖呢?”

龙明月不屑地说:“那我此不是做虚假广告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姥捡来的地软软都是品质上乘,我给你订还得走后门!”

赵越笑逐颜开道:“够哥们,我等候佳音了!”

龙明月摸出手机给牛镇长打电话,牛镇长爽快地答应了,说:“都是特级瓜子!”还热情邀请赵越去百八镇观光。

龙明月开着镇上的桑塔纳,带着赵越前往百八镇,她扔给赵越一罐可乐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一会在行驶当中有各种突发状况发生,我会有温馨小提示。”

赵越赶紧系好保险带,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龙明月问:“有交警吗?”

龙明月狡黠地笑了,朝着车窗外扬扬下巴,说:“大记者坐好了!天机不可泄露!”

一路颠簸,一路惊险,流浪狗,壮观的羊群,马路中间骑单车的美女,赵越不愧是大报的大记者,愣是让小心脏的跳动频率和龙明月毫无预兆的急刹车保持一致。

牛镇长大老远就迎上来,抓住赵越的手好一顿摇,说:“稀客!大记者快请进!”

赵越有些晕车,看了一眼百八镇镇政府破烂的办公楼,勉为其难地说:“你这儿环境真好,白云蓝天,我们就在田野上走走吧!”

牛镇长热情洋溢,朝着龙明月说:“明月,以后带赵大记者这样的贵客来咱宝地,一定要提前打招呼,我好摆十三花么!”

龙明月调皮地笑着说:“大记者是临时起意要来的,把你窖里藏的籽瓜拿出来就够国宾级招待标准了。”

赵越正望着画面般的远方出神,耳朵钻进来“籽瓜”两个字,刷地扭过头说:“还不快取出来,我强压着恶心呢!”

龙明月和牛镇长对视一眼,哈哈笑了,三人往院子的菜窖旁走去。

“嗨!小伙子!”牛镇长搬开菜窖沉重的木盖子,比划了一下入口,无奈地说:“我这身体下不去!”

龙明月弯腰卷高裤腿,挽起袖子说:“我下去!”

“嗨嗨!女子秀气些!”牛镇长急忙拉住一只脚已经探下梯子的龙明月,抬眼看见院子外面走进来一个小伙子喊道:“你过来一下!”

小伙子身穿蓝色劳动布衣裳,头戴麦秆编织的草帽,听见牛镇长的喊叫,高高的身形摇晃着走过来。

“我看你精健很,下井帮忙取几个籽瓜么!”牛镇长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烟递给小伙子。

“行呢!我不抽烟,你拿好我的帽子!”小伙子摆手说着摘下草帽。

“张木!”龙明月惊讶地叫道。

“明月姐!”张木同样吃惊,眼神慌乱地看着龙明月。

“你怎么在这?脸晒得爆皮了!”龙明月抬手抹去张木鬓角间的汗水。

“我先帮这叔取籽瓜吧!回头我给你说。”张木甩掉脚上的黄军胶,挽起裤腿踩着梯子慢慢下到井里。

百八镇的籽瓜名不虚传,甘甜如怡,滋阴养肺,让牛镇长风光无限,在赵越面前气场十足,拉住赵越称兄道弟,亲切地叫着龙明月,三人蹲在院子里有说有笑,享用完牛镇长的款待,龙明月借故离开。

张木农民工的打扮让龙明月疑心,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龙明月含在嘴里的籽瓜味同嚼蜡。

顺着百八镇院子的红砖墙往前走,眼前空旷的场院摆满红砖坯子,一些工人用架子车拉砖,一些弯腰卸装,远处几孔砖窑冒着黑烟。

太阳烈烈地照着劳作的工人,龙明月走进砖行里,挨个寻找张木。

“明月姐!”张木从龙明月身后冒出来。

“我记得高三没有假期,休息一个礼拜接着补课的呀!”龙明月生气地说。

“明月姐,我不考大学了,考上家里也没钱供!”张木抬眼看了龙明月又飞快地低下头说。

“我说过一切都包在姐身上,你犟得不听话吗?”龙明月提高嗓门问。

张木比龙明月高出一个头,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低声说:“明月姐,我都听说了,红红卷走了家里仅有的存款,你还欠着银行一大笔账呢!”

龙明月举起拳头朝张木后心重重砸去,恨恨地说:“这些是你操心的吗?红红不听话放弃了学业,你要学她吗?”张木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龙明月追着又是两拳说:“我卖房子供你!”

张木大睁着眼睛,懦嚅道:“卖了你住哪儿?”

龙明月一甩马尾辫说:“天琦明年就住校了,我在镇上找间房能对付。”

姥姥听说龙明月要卖房子,反应比张木的倒还平静,她抓着龙明月的手说:“你们几个娃娃经常问,为啥有大舅三舅,没有二舅,姥姥今天就告诉你。”

龙明月的手背被姥姥掌心的老茧刮地生疼,她咬了一下牙问:“姥,我妈有说过,二舅好像早早夭折了!”

姥姥的眼泪滚下来,摇摇头说:“他被你外祖太太埋掉了呀!生下他半个月才发现,这可咋活呢?有人说省城大医院能做手术,尬开一刀就行了!不是啥难治的病,你外祖太太嘴上答应了,我也欢天喜地要抱着他去省城瞧病,出去买了块头巾的功夫,你二舅就不见了!我哭瞎了眼,哭坏了嗓子,旁人才告诉我娃儿被你外祖太太抱到野外埋掉了!”

龙明月望着姥姥皱成核桃皮的脸,心里苦苦涩涩地泛起寒意,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抱紧姥姥问:“你说得过神经病就是那时候吗?”

姥姥凄寒地点点头,苦笑着说:“明月,没有什么比人更重要,房子卖了以后还可以再盖,姥不拦当你,你认为对的就去做吧!”

“我不同意!”三妗子掀起门帘愤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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