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明月拎着打包的爆炒羊羔肉回家,刚进门就被一句“匪疯的还记得回家”定住身形,她慌得抬头定睛看去,三妗子隔着走廊的窗玻璃正看向她。
“三妗子,你尝尝这个!龙明月快步进屋打开饭盒说。
“你姥姥大早上背着我给你们炸丸子,瞅瞅你们这满福的日子,饭馆叫上羊羔肉了!”三妗子尖酸地捏起一片羊肉说。
“姐,今天吃羊肉吗?”龙天琦咽着唾沫问。
“嗯,今天邱毅请客。老板娘听说他家在省城,让从小商品批发市场捎些小玩具,邱毅一口答应,她就额外赠送了份羊肉,邱毅硬让我带回来。”龙明月取出碗筷解释道。
龙天琦看着三妗子半天不动筷子,急得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想像三妗子突然被电话叫走,或者立马开口说吃过饭了。
龙红红端出蒲蓝,躺着几块锅盔,递给龙天琦一块说:“你要晚自习,先吃吧!”
三妗子从地上提起一个袋子,啪地扔在餐桌上,说:“你瞅一下,这小数包谷剥下的颗颗儿少得可怜,还不如栽糯包谷煮棒子卖!”
龙明月轻轻“哦”了一声,打开袋子口,抓起一把包谷粒,金黄饱满,颗粒只有正常玉米的一半,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这个是爆米花的,找影院茶楼推销,估计能收回成本。”
三妗子忽地站起身说:“你是涮长辈呢还是推脱责任?”
龙明月吃惊地望着三妗子说:“我说的是实话,绝对没有推脱责任。这是我建议你们栽的我会负责帮你们销售掉的。”
龙红红拽拽龙明月说:“县城的那些影院茶楼,吃这个的不多,除非是逢着节日,情人节七夕节啥的,谈对象的卖。”
龙明月蹙着眉头道:“学校门口的卖铺呢?有学生娃娃吃没?”
三妗子气呼呼地说:“你这是让我被城管撵来撵去当小贩子吗?”
龙明月给三妗子倒了一杯水说:“你别急么,才想办法呢!糯包谷棒子煮了还不是一样摆摊去卖吗?”
三妗子端起水一饮而尽,眼角余光瞥见龙天琦狼吞虎咽的吃相,放下杯子骂道:“八辈子没见过羊肉吗?”
龙天琦停住筷子委屈地说:“姐姐一个月都没做过肉了,我吃着吃着就忘了么!”
三妗子低了头不吭声,手伸进袋子哗啦啦刨着响,抬眼看了一眼龙明月说:“我也不是逼你,这棚搭进去一万多,成本回不来,随随上大学的钱就没着落。”
“明天我去县城转转,调查一下市场,咱自己没功夫么,摆摊卖很赚钱的。”龙明月说着抓了一把包谷扔进锅里,顺手打着液化气。
噼啪!锅里传来轻微的炸响,噼里啪啦,锅里紧接着炸起一串串包谷花,几分钟,锅里就炸满白花花的包谷花。
龙明月双手端着锅把说:“红红,快拿个盘子。”
倒进盘子的包谷花还噼啪作响,有一粒蹦出来落在三妗子手边,像朵云安静地伏在餐桌上。
三妗子拣起来扔进嘴里说:“行啊!明月,这爆米花细发很。”
天琦抹去嘴角的羊油抓起一把包谷花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噎得嗝儿嗝儿,含混不清地说:“不香!”
龙红红赶紧递给他一杯水说:“卖的放了奶油和白砂糖,爆米花机子搅匀开花时全沾满了,当然香喷喷的。”
三妗子赶紧问道:“咱这包谷花不能卖吗?”
龙明月“嗯”了一声,捏起一粒包谷花在掌心搓揉,思想片刻,掏出手机拨通薛立华的电话。
三妗子听着龙明月打电话,撑着桌子站起来悄悄说:“今儿打草帘子腰困得很,我先回了!”
龙明月捂住电话朝三妗子说:“我不送你了!”
三妗子前脚刚走,龙红红扑到龙明月身边说:“快挂了电话吧!吃饱了撑得管闲事!”
龙明月急急摁断电话,说:“你咋这么说?我回家乡就是想帮助乡亲们,何况三妗子是自家人!”
龙红红抓起饭盒啪地扔进垃圾桶,冷着脸说:“你能很!家里日子凄惶的,操别人家的心!”
龙明月身子一震,胸口忽地涌上大股浊气,喘不上气来,双手死死抓住桌子才站稳。
“姐,我吃饱了,回学校了!”龙天琦看看龙明月,又看看龙红红,怯怯地说。
龙红红拿抹布使劲擦着桌子,也不抬头,鼻子像感冒似得不通气,闷哼着答应一声。
龙明月无力地拉开椅子坐下,慢慢从兜里摸出五块钱递给龙天琦说:“明儿清晨我走得早,你在学校门口买包子吃吧!”
龙天琦摇摇头说:“我看蒲蓝里还有锅盔,我早上吃。”
说完勾着小脑袋跑出门。
“红红,你明天吃啥?”龙明月虚弱地问。
“我不吃!你明天也别去县城,姥姥说河湾地里的包谷杆子不要就架火点了,放羊的邀羊进去把地踏瓷了。”龙红红说着叠好抹布转身进了耳房。
龙明月愣愣地坐了一会,掏出手机按了重拨键。
“喂!龙明月?刚怎么断了电话?”薛立华的声音刺耳地传来。
“哦!信号不好吧,我才想起来,明天还有点事,联系影院推到后天吧!”
龙明月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说。
“没问题,我就想知道你现在好不好?”薛立华担心地问。
“好呀!我能有啥事么,谢谢你啊,薛立华!”
龙明月淡淡地说,窗外的槐树在玻璃上投下摇摆的影子,像舞台戏子甩起的水袖。
“明天周末,要去约会吗?”薛立华放松了声音玩笑道。
“嗨!和谁约会呢?明天我姥说要点地里的包谷杆子。”龙明月想了想如实回答。
“哦!看好风向点,别燎了头发!”薛立华叮嘱道。
龙明月嗯嗯答应着挂断电话,举着电话的手突然失去知觉,啪嗒!手机掉在地上。
龙明月弯腰捡手机,吃惊地发现胳膊毫无力气,手掌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摸索,手机近在眼前,就是抓不住。
龙明月的心都凉了半截,脑子里冒出三个字“渐冻症”,又冒出一个躺着不能动的外国老人形象,他的眼珠子在动,助手根据他的眼神和唯一一根能动的手指指示,飞快地在电脑上敲着字。
“霍金”,一个伟大的名字,一个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物理学家,他患有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即俗称的渐冻症。
龙明月悲哀地再次弯腰捡手机,手掌还是无力抓住手机,她年轻的生命还没有绽放,就要终止吗?
龙明月疲惫地伏在桌子上,脸贴在餐桌上凉丝丝的,很熨帖的感觉透进心里,大理石台面坚实地托住龙明月虚弱的身子,她一动不动,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脸,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呵呵说:“瞌睡咋那么多呢!”说完飞也似地离开,她追着问他去哪儿……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手机铃声大作,屏幕不停地闪烁。
龙明月惊醒过来,慢慢蹲下身子,用左手捡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打开免提键。
“龙明月,记得百八镇的牛镇长吗?他明天来咱黄沙湾,说先去沙梁走亲戚。刘镇长明天有事,让咱俩招待,我想直接去沙梁接人,你在家等着。”邱毅快言快语说完就挂了电话。
龙明月左手点开手机度娘,输入“渐冻症”三个字,网速走到尽头,哗地出现几十条回答。
龙明月往上划着网页,心凉了半截,度娘的解释毫无温度,一句句生硬地砸进她眼里:渐冻症病人最大的痛苦不是疾病本身,而是清醒的意识里逐渐失去自主运动的能力,同时也会重创心里承受能力,致使患者发生不同程度的抑郁和记忆障碍,平均寿命在2~5年。
龙明月退出度娘网页,重新拨通薛立华的电话:“喂!不好意思,明天咱们的计划照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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