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舱门突然被推开。

凶神恶煞的光头，提着两瓶淡水，悠哉悠哉走了进来。他扯着嗓门儿喊道：“淡水不多了，只剩下六瓶。这两瓶就是你们今天晚上的水量，十七个人，每人一口，谁都不许抢，谁也不能多喝！饼干今儿早上已经发过了，要等到明天才能再发。”

说完，他将其中一瓶淡水拧开，走到离得最近那人身边，撇嘴道：“只能喝一小口，如果让我发现你多喝了，小心挨揍！”

那人连忙点头称是。

事实上，强子所说的一小口，仅仅是能湿润嘴唇，浸透喉咙罢了，根本不可能补充人体所需水分，这也导致除了小姑娘司媃，和下午刚吃了鲟鱼喝过鱼血的王飞之外，其他人都是面无血色，恐怕能否站稳都是一个大问题。

“住口！老子让你住口！”

强子一脚踹在中年人脸上。

原来是这人实在受不了口中干渴，抱着瓶子便是一顿长饮。淡水瓶被踢在地上，强子眼疾手快，立即捡了起来，还好水撒的不多。他脸色阴鸷到好似滴出水，拧上瓶盖后，一巴掌甩在那中年人脸上，语气森然道：“你想死？”

说完，再次抬起右腿，踹在男人肩膀，令后者直接翻身趴倒在地。

中年男人刚想开口求饶，大脚再次落下。

一下，两下……

次次都踹在脸上，次次都用了十分力道。

中年男子只剩下惨叫。叫声沙哑，连喉咙翻涌出的血液都粘稠发干。

终于，眼见脚下这男人奄奄一息，强子才停下动作，表情狰狞道：“刚才你多喝了一口，当做你预支了明天的水量。”

“不……不要，我不敢了，求求你。”满脸血污的男人有气无力道。

“呸！”强子啐了口，不再理会脚边犹如死狗般的男人，走到下一位面前，咧嘴笑道：“该你了，喝吧。记住，只有一小口……”

一位接一位，谁也不敢忤逆强子的话，直到轮至小姑娘司媃时，他突然停顿，嘴角扯起，意味深长道：“小妹妹，你的水在船长那里。上次船长说了，你是咱们这群大老爷们中，唯一的姑娘，当然要特殊对待！不过现在所有人的水量减少，你的也不例外，以前是一瓶。现在缩减到半瓶的半瓶……”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大概就是这么多，一瓶水的四分之一。”

一身连衣裙褶皱如小姑娘沉默点头，只是那双似秋水剪的眼眸不经意透露出一抹沉痛，她偷眼瞄向角落中的王飞。

两人的距离不远，她能清楚看到后者面容平静如湖水，好像压根没听到强子意味深长的话语。

司媃长长舒口气。

……

深夜。

救生艇内一片沉静。

除了光头壮汉强子，以及船长朱大龙在室外，其余人都早早入眠。

至少表面是这样子。

小姑娘司媃忽然睁开眼，表情犹豫。她往角落里望了眼，王飞安静半躺在那里，呼吸均匀，应该是已入梦乡。她轻轻舒口气，眼底浮现一抹挣扎。

这个年纪仅有19岁的小姑娘，虽不说是天之娇女，但在学校里也算出类拔萃亭亭玉立，凭借出色可人的样貌，在上万人的高等学府中顺理成章博出‘系花’称号。再过几年，她甚至计划好要去国外进修。等回来后，至少在学历资质这方面，可以和男朋友王飞拉近点距离。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做着在对方看来有些可笑、甚至根本没必要的微末奋斗。出身显赫但喜欢寂寂无名的王大公子认为，只要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可小姑娘却坚信一入侯门深似海，没有几斤几两，自己又凭什么踏进淮京市足以呼风唤雨的王家？

两人意见相驳，但却仍如胶似漆的缠在一起，这归功于双方谁也不舍得放下谁。两人的感情就如同蓬山青鸟，竹马儿童。

她清楚记得，第一次与王飞见面时，初见便是大雪天。

雪花如絮，遮星避月。

她孤身一人在便利店值夜班，还在为能否凭借自己努力、挣出下学期的高昂学费而犯愁。突然，一身整齐西装的王飞推门而入，说要买包烟。

买的是普通工薪男人都能抽得起的黄鹤楼软蓝。

小伙子长得不赖。

小姑娘更是如豆蔻梢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王飞每天都会来，要么是买瓶水，要么是一包烟。司媃每天都在。

直至寒假结束，两人牵手走进了‘如家’酒店。

风雨缠绵过后。

王飞说：“其实我不抽烟，那天是参加同学聚会，想着买一包让让别人。”

司媃趴在他胸膛，低头轻语，“其实我寒假工期早就结束了，我给老板说，再多干半个月，不要工资，当做社会实践……”

一个富家公子，一个家境在淮京市顶多和小康这两字攀上边的大学生，两人的爱情就像无数话剧电影里演的一样，当然少不了抛不开门户之见的父母阻碍。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放在全世界都是迈不过去的坎儿。王家当任族长，也就是王飞的亲生父亲，差点拍坏那张价值三百万的古檀木老爷椅，斥责道：“你要是非和她在一起，我就当没你这儿子！”

那天，司媃也在。

当面听到这话的小姑娘没生气，只是手冷如寒霜，清丽面容有些拘束，而站在她身边的王飞，则手心惧是汗水。她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恰好互补。从小到大即使是被安排到国外生活十几年，也未曾忤逆过父亲的王大公子笑了笑，用足以融化冰雪的声音，温声回复了王族长五个字，“我非她不娶。”

笑如冬日煦风的王飞扭过头，看着心快被融化的司媃，淡淡道：“而且，她也非我不嫁。”

那一天，司媃的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其他男人了。

……

此时，司媃轻轻站起身，轻咬下唇，向舱门走去。

吱。

门被打开了。

她心想，‘死有什么可怕？只要死在你前面就好。’

作者 三世桑桑 说：q群：633351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