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宅。
一夜过去,屋外海棠花开,香气袅袅。
“师父,大病初愈,尚不可下地。
但闻城郊乐春坊扬名锦州,百花盛开。
等大病痊愈,我便带师父去看看。”
张贲扶着师父从床上靠坐起来。
张浩然于今早苏醒,得知手术成功,却只有庆幸,并无欣喜。
转头看向窗外盛开花丛,眼中缅怀之色一闪而逝。
“你师妹若是还在,你们也该成婚了。
虽然你不会有如今地位,但做一个普通人,与世无争,也许不错……”
张贲默然。
在外当世第一战神,此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思绪飘飞,想起师妹。
白衣圣洁,恍如隔日……
“贲儿,你不用瞒我了。
我张家世世行医,我又如何不知我自己身体之状况。
痊愈已无可能,只剩三五年可活……
尘世浮华,我早已看淡。
临到终了,回忆此生,最让我自豪的,只有你。”
张浩然双手拉着张贲,苏醒之后,第一次露出一抹笑容。
张贲凝望师父,往日铁血征伐,而今却被师父寥寥几句,击破防线。
眼中无泪,心中有泪。
“为师当初阻止你去从军,认定你为你师妹讨公道,以及追求的‘官民无距’,都不过是你太天真。
但为师却不曾想到。
十年之后,你做到了。”
张浩然抹了抹眼角,再看向张贲,带着期许。
“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可能,尚需你帮为师一个忙……”
“师父但说,天上地下,任何都可!”
张贲当即开口,毫不犹豫。
此前,师妹大仇未报,衣袍未定,师父尚可坚持。
如今,陈牧之已死,最迟半月,陈家也必亡!
又有张贲归来,可接衣袍。
自此,若是心死,活着也犹如死人。
他,自然希望师父有所念想。
“为师希望,你替为师取一样东西。”
终于,张浩然开口。
“何物?”
“秘方。”
张贲闻言,精神一震。
“师父,秘方果真存在?
真有传言那般,可生死人肉白骨?
若是如此,可否救师妹复生,为师父延寿?”
张贲连连开口,足见重视。
张浩然眼中悲戚一闪而过。
“取回,你自会知道。”
张贲见状,神色凝重了几分。
若秘方真有用,师父怎会如此神态。
似是不报任何希望……
可若是无用,为何人人争抢?!
“在何处?”
终于,张贲开口。
“凤远,泗水县苏家……”
话音刚落,门外竟有脚步声响起。
张浩然心中一紧,目露焦急之色。
“贲儿,门外何人?
可将我们的事情探听了去?”
张贲却只是摇头,并无其他动作。
“师父不必多虑。
是玄霜想为我分忧,替我前去了。”
他早知玄霜于门外偷听。
更心知玄霜自跟自己回到凤远,立功心切。
此前一直没有机会,此事便正好将此事交于玄霜,也无不可。
谁知。
“快、快拦住她……咳咳……”
张浩然急得脸色涨红,情绪激动,一阵剧烈咳嗽。
“你那手下生性冲动,生的女儿身,却只怕杀人果决。
那苏家乃是我张家一脉的大恩人。
我让你取,便是让你报恩于苏家,可不是讨债啊!
若、若是让她杀了个精光,我有何脸面再苟活于世!”
报恩?
张贲神色一凝。
当即转身,龙行虎步,夺门而出。
“来人,备车!”
玄霜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晚去一步,苏家定遭灭门!
……
苏家别墅,坐落郊外泗水县。
家主苏长生如今八十有二,身体一直硬朗。
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膝下育有两子一女,除却大儿及其女常年陪伴,其余皆在外。
只是近日,传言苏老爷子风寒,卧病在床,恐命不久矣。
让人不胜唏嘘。
“爸,你身体抱恙,纵然得知张公亲至,也可免于大礼,无需下地啊。”
苏家厅堂,苏瑞福看着自己年迈父亲拄着拐杖,由身边两名家仆搀扶,颤颤巍巍从卧房走出,急忙迎上。
半小时前,苏福瑞接到电话,对方自称张贲,更要亲至拜访。
起初还未反应过来,待挂了电话才如梦初醒,心神剧颤。
张贲?
难不成是当世第一战神,镇北大将军,张公?!
谁人不知张公自边关归来,杀伐果断,先重创陈家,再抓十余名凤远官员。
一切只为,官民无距!
与此等气魄比起来,苏家上下所行之善事,也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张公乃当世豪杰,在外破胡蒙,在内除奸罔。
而今愿登门我苏家,是我苏家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怎能怠慢!”
平日里连床都起不来的苏长生,如今竟然亲自拄拐下地。
足见尊重!
只是,还未等来张公,却已有一青衣女子推门而入。
环顾四周,厉声询问
“谁是苏长生?”
于路上,玄霜手机查阅了苏家资料,倒是诧异其善举无数,怎会做巧取豪夺之事。
只是后来手机没电,也就断了跟张公确认的打算。
“我就是苏长生,你是何人?”
苏长生颤巍巍开口,浑浊双眼打量玄霜。
纵然容貌冠绝,和自己孙女有的一比,更显英气。
只是,却从未见过。
玄霜循声扫来。
待看清苏长生、苏福瑞及周围一众家眷,不由黛眉紧蹙。
老老少少,妇孺一片。
难办……
她最擅长杀人。
却不擅长欺负老弱。
干脆直言。
“我奉张公之命,前来取张家秘方。
若是交出,可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苏家之人大多目露茫然。
而知情的苏长生父子表情各不相同。
“爸,这秘方日日留在家中,如烫手山芋。
既然张公要,就快给他。”
苏福瑞率先反应过来,面露喜色,转头看向苏长生。
“胡闹!秘方乃张先生之物,怎能如此草率便交出去?
更何况张公从不做巧取豪夺之事,怎能来此抢夺秘方?
定然是秘方之事被泄露,陈家冒充张公要来夺!”
苏长生却素来谨慎,没有掉以轻心。
手中拐杖一紧,浑浊双眼盯着玄霜。
“姑娘,张公乃圣皇太保,一等公。
你假传张公之命,可知犯了天大之罪?”
话锋一转。
“我知你实则奉的是陈冠元之命。
但,张公片刻即来,你若不赶紧离去,让张公撞见,你定无路可逃!”
玄霜听得一怔。
听此言语,苏长生似是认识张公?
但怎么可能!
屋内张公及张浩然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张公分明不认识苏家才对。
立刻俏脸一沉。
“好你个苏长生,拒不交出秘方也就罢了,竟然还污蔑我!
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正欲出手。
“住手!”
呵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玄霜听闻熟悉之声,连忙收起前冲之势。
回头看去,心中一紧。
“张公……玄、玄霜无能,还未能替张公取回秘方。”
张贲却龙行虎步,大步迈入苏家厅堂。
气势如虹。
令得苏长生、苏福瑞及一众家眷神色慌张。
如此气势,谁能冒充得了?
立时跪伏一片。
“张公到来,我等有失远迎,请张公恕罪。”
“苏老先生请起。”
张贲上前一步,在苏长生诚惶诚恐之下,将其搀扶起身。
如此态度,让苏家上下战栗不安。
生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令得张公亲临。
“张公乃我大汉之英雄,我等不过升斗小民。
如此客气,我等受之不起啊!”
苏长生更是在起身后,依旧躬身不起,慌忙开口。
至此,他们如何能看不出玄霜的确乃张公之手下。
但,心中却想不通,为何两人态度截然不同。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意欲敲打?
正想着。
张贲已看出苏长生心中所想,淡然一笑。
“我师承,张浩然。”
只寥寥数字,却顿时让苏家众人瞠目结舌。
师承,张浩然?
镇北大将军张公,竟然是张浩然的徒弟?
苏家上下顿时一片震惊!
“想、想不到,张先生竟然有张公这般立下不世之功,又有如此大德之徒弟。
我真替张先生高兴!”
苏长生反应过来,激动不已,因久病在床而苍白的脸色立时一片红润。
“快,让婉儿将秘方取来,赠还张公!”
再无怀疑,苏长生当即催促身旁长子。
苏福瑞下意识转身,但随后脚步一顿。
突然回头苦涩一笑。
“爸……您、您这是病久了,忘了婉儿现在还昏迷不醒。”
苏长生闻言笑容凝固。
沉默片刻,随后颤巍巍朝着厅堂深处走去。
“张公,还是我,亲自去取吧……”
自始至终,张贲都看在眼里。
但并未多言。
走到客座旁落座,扫了眼身后恭敬站立的玄霜。
主仆多年,一个眼神,足以明悟一切。
玄霜转身默然离去。
……
足足二十多分钟后,苏长生才在长子苏福瑞的搀扶下再度现身。
垂垂老矣之姿,步履维艰。
纵然如此,手中却依旧小心翼翼捧着一檀香木盒。
一尺见方。
“张公,多年前,我曾欠张先生一命。
故,自两年前张先生将秘方交于我手,我便决心纵使搭上我苏家一百二十口人性命,也不容有失。
期间,我数次听闻张先生病危,又被人迫害,想过将此物交出,换张先生一命。
只是,张先生将此物看重胜过己命,我又如何能如此辜负他的信任。
我内心饱受折磨……
幸好,张公归来。
有张公,不止此秘方无人可觊觎,就是张先生,一定也可吉人天相,长命百岁!”
苏长生激动说着,双手颤抖,已是将檀香木盒递到张贲之手。
张贲低头,木制纹路清晰可见,檀香袅袅。
已经许久没有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
但此刻,却心跳加速。
这其中,有他的念想和希冀!
强忍着冲动没有立刻打开,张贲抬头看向苏长生,却微微皱眉。
此刻的苏长生已是满脸掩盖不住的疲惫,加上秘方交出,如释重负,浑身一颤竟然就要摔倒。
“爸(老爷)!”
周围惊叫一片。
张贲已伸手扶住苏长生,轻抚其胸口,捋顺了气,当即开口。
“苏老先生病重?可需我看看?”
自小跟着师父,张贲也对医药知之甚多。
“不、不必,只是偶感风寒,体力不支。
还、还请张公容许我先行告退……”
苏长生缓过气来,脸色愈发苍白,虚弱开口。
待得张贲点头,两名家仆立刻上前搀扶,转身朝着厅堂深处走去。
“来之时,我曾答应师父,可还你苏家之恩。
但凡我能做到,但说无妨。”
就在这时,张贲开口。
苏福瑞浑身一颤,激动回头,正欲开口。
谁知。
“多谢张公好意,此事乃我偿还张先生之恩。
怎需张公报答……”
苏长生声音已先一步响起。
纵然虚弱,但却果决。
苏福瑞于旁神色一暗,不再多言。
张贲见状,了然于胸……
既不愿说,何须多问。
手握檀香木盒,起身离开。
……
二十分钟后。
苏家宅院外。
“张公,已经查清楚了。”
玄霜归来,恭敬行至车旁,低垂脸颊。
“说。”
张贲并未离去,就坐在车内。
等着他让玄霜所调查之事。
“苏家得罪权贵,苏长生一子一女都被迫离开凤远,逃往扬州。
一月前苏家被歹人袭击。
苏婉儿昏迷,至今未醒。
苏长生气急攻心,自此卧病在床,对外称风寒……”
玄霜开口之际,神色复杂,心中惭愧。
苏家乐善好施,却遭此危机。
自己刚刚还险些动手。
险些酿成大错。
“得罪何人?”
张贲声音淡漠。
“泗水县县丞李毅。
传言,是李毅看中苏家长孙女苏婉儿,苏家不从……”
说及此处,玄霜语气也冷了下来。
张公追求官民无距,圣皇亲口承诺。
谁知,已有数年过去,时隔多年,如今竟然又有如此相似之事!
“天下,尚未大公!”
张贲淡漠开口,眼中却寒芒爆闪。
天下一日不公,仗势欺人之事便一日不消!
“他现在何处?”
“已经被张公抓了,关在狱中。”
玄霜恭敬开口。
不忘补充。
“还未庭审。”
下一刻。
“如此祸害,不必庭审!”
说完,张贲再开口,吐出两字。
掷地有声!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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