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星科是一个近一米八五的高个子,宽额,大眼,五官端正。那宽宽的额头,还不曾被岁月刻下一丝皱纹。一双浓眉,拧着两股英俊之气;一对大眼,饱含着无邪的挚情,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似乎要把什么穿透似的。略欠强壮的体态,但显得挺拔,潇洒,属于那种走在路上能不时赢得年轻姑娘悄然一顾的美男子。只是繁忙、紧张、艰苦的律师工作拖得他忧心忡忡,疲惫不堪。
躺到浴缸里以后,吕星科还在苦思冥想,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谁呢?
空气严肃起来,现在,吕星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已经不好再若无其事地问杨丽今天家里来客人了?他希望杨丽能主动告诉他,他不在家的时候有谁来过。可是,杨丽竟然只字不提来客的事。这使吕星科很有些耿耿于怀。莫非是刘镜波来过?吕星科想。
刘镜波是吕星科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在校时他们都追求过杨教授的女儿——杨丽小姐。杨丽家就住在校园图书馆旁,刘镜波与吕星科只要去图书馆看书就能与杨丽碰头,杨丽那时读中专卫校,男女彼此青睐,每天都要擦肩而过。那是热血沸腾的年龄,久而久之便产生了爱慕,发展到了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一对势均力敌的对手。而吕星科之所以赢得最后的胜利,还是靠了杨丽的姐姐杨娟。杨娟刚刚从美院毕业留校担任助教,在充分对两个刚毕业男生进行考察后,杨娟得出的结论是:刘镜波的人生恐怕会大起大落,而吕星科是一个稳重、有责任、循序渐进的男孩。父亲、自己的恩师杨教授的采纳了杨娟的意见,吕星科得到器重。这位被誉为法律之神的刑法学权威最后在自己的两位得意门生中,选中了吕星科这个乡村教师的儿子,而不是有权有势、名门之后的富二代刘镜波。是因为吕星科不仅是他对法学事业的接班人,还是他对待生活理想是不折不扣的忠实信徒,吕星科曾发誓今生、今世非杨丽不娶。
四年前,当请束己发下去,亲朋好友纷纷前来祝贺。吕星科与杨丽准备中午的酒席散了就去婚姻机关登记。
吕星科欲与杨丽认亲仪式在通江市内一家宾馆正如期举行,突然借酒消愁、喝得烂醉的刘镜波发疯似的冲了过来,把杨教授一家搅成一锅粥,人人心如乱麻。
“杨丽!跟我走!只有我会给你幸福!”
“你是学法律的,怎能这样做?”
“在你未与吕星科登记前我依就有选择的权利。” 刘镜波大声嚷道。他一把抓住杨丽的那只正要套上定婚戒指的手,转身就往大门拖去。杨丽难堪地挣扎着:“刘镜波,你喝醉了!” 吕星科大步追了上去:“刘镜波,别闹了!”不料,刘镜波却借着酒力,突然出手,一拳将吕星科打翻在地,自己也猛地一个踉跄,摔下石阶,血流满面,昏死过去。吕星科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有转身回到屋内,而是抱起受伤的刘镜波急忙用预备去登记结婚的礼车,向附近的医院冲去。
杨丽娇嗔地撅起小嘴。杨教授却爽朗地笑了:“好呀!这才像我的学生,他记住了我的话:‘你要爱你的敌人’,把你交给这样有责任心的男人,爸爸就放心了!”
经抢救,刘镜波从昏迷中苏醒,深深地叹了一气,然后把眼光移向窗外,大叫道:“吕星科,我算服了你!要是别人,我决不死心!”
婚礼虽然推迟了一周,但吕星科用他的行为征服了一个人。
刘镜波头绷纱带来参加婚礼,整个婚礼上只说了一个字:“服”。
吕星科却笑了说:“刘镜波,你这个怪人。”
大学分配,学生是各奔东西,吕星科刚毕业与杨丽结了婚,只能在本市待骋找活干。开始几个月只能靠杨丽的工资生活,吕星科到律师事务所当上律师,薪水发了,工作就忙起来。刘镜波到南方一家外资企业做法律顾问,穿梭于港台、东南亚各国。他好像完全忘掉了追求杨丽的事,走马灯似地看了几位女朋友,几年下来还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上个月来电话突然说他处了一名西班牙女朋友。吕星科曾半开玩笑说:“嗬,哈哈哈……中国男人娶了外国妞,你真能凑热闹,赶时髦呀?可是你要把这涉外婚姻处理好,别让这位漂亮的外国妞不了解你,无法与你共同生活,最后像花蝴蝶一样飞走!” 刘镜波哈哈大笑说,老同学的话他会像接受圣纸一样,记在心坎上。他和吕星科还是好朋友,时常有电话打来。他如果有公差到中国东北,就找理由借道绕路常来看吕星科,抱着吕星科的儿子吕壮表现出羡慕不己,爱不释手。并常常当着吕星科甚至还有杨丽的面开玩笑:“守好你漂亮的妻子,小心哪一天我把她拐跑了!”
吕星科心想:要是刘镜波来过那倒无所谓。人生在世,谁能无错、无过?可是,如果是刘镜波,杨丽不会不说的。
说不定是个女客呢,比如姜眉秀,她也抽烟啊!
姜眉秀是通江市一家富商的独生女,今年26岁,和杨丽同龄。在高中读书时,和杨丽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自己开了一所舞蹈学校教习舞蹈。她一说话,带来是一股热辣辣的旋风,走起路来浑身都充满节奏。
吕星科泡在温热适体的浴盆中,这样胡思乱想着,不免有些焦躁不安,但不一会就被案件洗刷掉了。他不明白今天自己怎么了?是过分喜欢杨丽?怎么会这样挖空心思,小肚鸡肠,无缘无故地心神不定?不就是家里来了位客人,而杨丽没有告诉自己吗,或者不方便告诉自己罢了,值得这么疑神疑鬼吗?过度的偏爱有时会牵出许多古怪的想法,想到此,吕星科也就释然了许多。
他拧紧毛巾,迅速地擦干了身体,换上一套浴袍,出了浴室。点燃一只香烟,坐在书桌皮椅上,想他刚刚接受代理的一宗民事案件来。
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吕壮回来了。他推开门叫:“爸爸,你什么时间回来的?你给我买什么好吃的?”吕壮满脸兴奋,双手运作,用稚嫩的童心把吕星科出差使用的皮兜翻个底朝天,竟从兜底翻出一块橡片,三只绘图铅笔:“啊!爸爸,我正需要这个画画哩。”他扑过来,用双手吊在吕星科脖子上,与吕星科贴了三个脸。这时,吕星科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便问杨丽:“喂,仙子怎么还没回来?”
正对着窗外发愣的杨丽,慌乱地回过头来:“是呀,这孩子太贪玩,我正准备去找她。”其实,杨丽一直呆望着西沉的夕阳,心里很焦急。但她又担心仙子回来后,会无意地把柳花峰来过的事向吕星科诉说。
“我做晚饭,儿子吕壮快与你妈妈去找找仙子。” 吕星科有些着急,吩咐道。
现在,杨丽知道不能再迟疑,她换上旅游鞋,匆忙往外走去。她向附近的邻居打听仙子,但谁也没见到。
天刚黑下来,她望了望那片小区中后植的茂密树林,担心仙子是不是贪玩在树林里迷了路,或者走向其他方向。她忧豫一下,还是踏着卵石小径走入树林寻找。
“仙子——”
“仙子——”
她接连呼喊了几声,没有仙子的回音。
此时,她开始有点恨柳花峰了,恨他不该闯入她平静的生活。
林子里一股凉嗖嗖的冷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树影摇曳,一片迷离。远远地传来了脚步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她心里一阵惊喜,莫非是仙子?
原来来人是吕星科,他看见杨丽久久不归,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也寻到林子里来了。好在吕星科并没有责备她,只是提醒她说:“我想仙子这孩子胆子小,一个人是不会到树林里来的。”当时的气氛挺宽松,吕星科的语气亦很随便。
“那……那她上哪去了?” 杨丽有些狐疑。
“是不是有人带她上市区玩去了?” 吕星科解释道。
“谁会带她去呢?” 杨丽沉吟着,忽然想到了——
“会不会是柳花峰呢?” 杨丽不觉脱口而出。
吕星科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马上想到,是不是那个狂妄自大、风流倜傥的柳花峰在出自己家的洋相?那个叫柳花峰的男人,家中有钱,学历又高,人长得也不错,三十大几了也不结婚。他四处寻“蜜”,真有几个女人像蜜蜂一样把他当做了花朵。可是吕星科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气量狭小了些,柳花峰与杨丽是一个医院的同事,可能是同志之间正常往来。像柳花峰那样有医术、高学历的末婚男人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做妻子杨丽的文章。吕星科放下卷宗,嘴上不好多说,只是随便问问:“柳花峰?他到过家里来?”
“柳花峰今天来过……” 杨丽知道瞒不住了。
吕星科不想过分干预一个末婚男人的隐私,他的风格是点到为止。可是柳花峰的出现,又牵扯到寄宿在他家的仙子,他却只好正常发问:“他来过?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早说什么?杨丽看着吕星科那双探询的眼睛,反驳道:“我早忘了。”
“一天工作太忙,谁都有忘掉的事,对吗?”吕星科打了圆场,没有再问下去。尽管杨丽明显在说谎,但他仍条件反射似的克制住自己,他就是这种性格。然而脑海里却浮出了柳花峰高佻的身材,那一对漂亮得令人妒忌而多情的眼睛。吕星科自己也不由苦笑着摇摇头,脚下的步履也显得格外沉重起来。
“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打个电话向柳花峰问一问,好么?”
杨丽跟着吕星科匆匆出了树林,紧张爬上楼,回到了家。她担心自己打电话会引起丈夫的怀疑,便让吕星科拨通了柳花峰家的电话。
电话刚一拨通,那边就传来了柳花峰的声音:
“喂,杨丽么?”
吕星科皱了皱眉头,没回答。心底如翻倒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喂,杨丽,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吕星科咬了咬牙,不无愤懑地把听筒递给了身后的杨丽。
“喂,你是柳先生么?” 杨丽极力用平淡的语气说:“仙子今天不见了,是不是你带她玩去了?”
“啊,没有哇。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好长时间了。”
“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不不,你不用来了!”杨丽像一棵晒在三伏天火辣辣大太阳下面的小白菜,蔫了下去。她呆傻地放下话筒,心里一阵发紧。
吕星科的苦恼能够说出来的只是表层的部分,更多的东西无法诉诸语言,那是近二、三年沉积在内心的痼疾,一时半会难以倾吐。他伸手去拿茶几上水杯,想喝口水,却碰倒了水杯,水洒了一茶几,“滴滴哒哒”向下淌。吕星科发现自己的失态,他去卫生间拿了抹布,迅速把茶几、地板上的水擦干净。接着吕星科打电话报了警。
挂完电话,天已经黑了。夫妇俩急得在客厅里团团转。别无选择,他们只有打着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外出继续寻找。
在松林里和林子附近,在那条直通市区的大路上、江堤上,几乎整整找了一夜。邻居小欢欢的父母听说仙子不见了,也提了手电筒帮助寻找。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当吕星科与杨丽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钟了。几颗小星星己从天空滑过,东边的夜空已经开始泛白了。
杨丽精疲力竭,像一堆泥倒在沙发上,自责地说:“用不用打个电话告诉姐姐?”
“姐姐杨娟刚刚离婚,心情很不好,你能让她大老远从法国赶回来么。” 吕星科去卧室拿了一张被子,给杨丽盖在肚子上,不无讥讽地说。
杨丽似乎一下子没有了主意,“哪你说怎么办?”
“看警方能不能带来消息,再等等看。” 吕星科道。
杨丽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想着昨天的事情,不断地自谴自责。本来己经过上了四平八稳的好日子,想不到半空里掉下块大石头,一下子要把她砸到死牢里,她有些后悔自己与柳花峰的行为,有些后悔自己与柳花峰的交往。天亮时分,杨丽终于有些体力不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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