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锦和慕寒时到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临出门的时候，苏落锦还准备了两个水壶，一个是她常用的，另外一个则是现开封的。

“带上水壶，否则这一上午也不一定能讨到茶水喝。”

秀娘是一个外冷内冷的人，据说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的人追求，因为有着一副好模样，嗓子好，手艺也精湛，可秀娘一辈子也没嫁人，对什么人都是冷冰冰，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收徒弟，带了一波又一波，那些徒弟年年都来拜访，只是她也不常见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外婆是秀娘自年轻时的闺中密友，光是见上一面也困难，更不要说借用她的宝贝花楼织机了。

秀娘就坐在庭院里，早起吃过饭就去给鸟喂食，见苏落锦和慕寒时来了也不意外，做了个手势，就让两个人进去。

苏落锦半天没好意思让秀娘去教慕寒时这个榆木脑袋，如果换成别人，她肯定死皮赖脸的就求去了。

“我自己来。”

“自己来？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

苏落锦觉得慕寒时一定是疯了，谁知道她坐到椅子上，就看见慕寒时走上了花楼，花楼比苏落锦坐在织机下的这个地方要高一层，这花楼虽然不大，却也当真不小，光是慕寒时走上去，苏落锦都要抬着头看他了。

昨晚上苏落锦回去的时候让季礼做了等比例的图样，得亏季礼那小子画画一流，画的和她的手艺相差不多，看起来也十分顺眼。

织锦是先染后织，原本练丝和染色是第一步，不过现在也比较方便，不需要再古法染色那么麻烦。

也就是要找到和原本织锦相同的丝线配色，然后进行织就。

这就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幸亏织机上空空如也，他们只需要在仓库里找到相同颜色的鹅黄色丝线还有祥云纹所用的银色的丝线就好。

苏落锦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准备将经线和纬线上机装吊，经线是鹅黄色，而纬线就是祥云纹所用的银线。

这些仓库里都有，而且并不少。

这个活，苏落锦少说也有几年没做过，手生的很，倒是慕寒时在旁边帮忙装吊的时候手脚很麻利，倒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就连苏落锦看着都不免惊讶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对织机这么熟悉？”

“我爷爷是木匠，小的时候经常看他做这些卯榫连接的东西，觉得很有趣，多少都学了学。”

“也是，上一辈对咱们的影响的确挺大的，小的时候我一直喜欢当一个艺术家，后来我发现，还是做这个文物的修复师来的实际。”

“为什么？”

“艺术，什么才是艺术？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不喜欢修复这些文物，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外婆，才每天都接触这些，久而久之没有兴趣也有了兴趣，外婆说，这东西都是有灵魂的，我就当是哄小孩儿的把戏，后来嘛……”

苏落锦一边装吊，一边说：“我突然就喜欢上了，看着手里的东西变得完好如初，似乎能够透过那些，看到百年前它的风貌，这种成就感一直都在，不过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好多感觉都已经麻木了。”

除了上一次修复青铜鼎，这几年她也的确没有再欣喜过。

或者说，这几年她对于修复，都只是当成工作，丝毫没有带着第一次的敬畏之心，更没有带着当初的那种忐忑和期盼。

“我是第一次做这个工作，或许……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他从前一直都觉得修复和考古虽然都是高尚的工作，可太过于枯燥，他跟着考古队，一天又一天，逐渐感觉到开棺时的期盼和莫名的兴奋。

就像是自己打开了一个未知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而当自己付出千辛万苦将它打开的时候，揭晓的那一刻，对他来讲，对所有的考古人员来讲都期盼万分，那也是一种弥足珍贵的经验。

苏落锦和慕寒时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才将线全部上机装吊。

第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转眼就已经到了中午。

苏落锦光是干完这个工作，眼睛就已经受不了，现在但凡是看到丝线，脑子里就嗡嗡的响。

平常不赶工的话还好，现在为了能够让慕寒时在紧凑的时间里多学点，她也是操碎了心。

眼前的织机已经准备妥当，就只差按照图样在丝线上面描摹绘制。

这一环节要按照电子修复照片上的图样来，等比例的放在织机上，这样织出来也好剪裁。

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两个人才勉强完成了‘纹制工艺’。

慕寒时在苏落锦描摹图样的时候正在做力量的练习。

他怎么说也是警校毕业，力量和控制都十分平衡，拉花要控制好自身的拉线的力道，提的太高，那么线就容易断，提的太矮，梭子又穿梭不过去。

放线的时候又要干脆，不然就容易将线交织打乱。

总的来说，挽花工所要承受的很少，苏落锦希望能够一次性的成功，幸而慕寒时在学校是学霸级别，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经过昨天一晚上他对自己的练习，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效。

当然，这也丝毫不影响慕寒时和她的搭配不协调。

“慕队，你提线的时候多看看我！！跟着我的速度，否则又要作废！”

总之废了也是废了，她在打样的时候特地留了很长的一个余地，就是为了让慕寒时学习，总之这一段乱七八糟交织在一起的线，织完了以后也是要剪下来扔掉。

提线是一个技术活，慕寒时也不傻，用巧劲的时候又努力让自己形成肌肉记忆，一旦形成了肌肉记忆，那么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

而她才是最痛苦的，光是投梭就有她受的。

那绣着鸳鸯绣的蜀锦上一共有两对祥云，在季礼画好图样之后，她就已经看了出来，这蜀锦最初应当是一件成品上的，后才剪裁下来，绣上了鸳鸯，只是还没等绣成荷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