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要去上大学么？”

“老师老师……”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兰春刚站到讲台上，几个学生就站了起来，一脸紧张的问到。兰春看了一眼黄毛，很显然是他跟孩子们说了昨晚自己和白秋华的谈话。

而此刻的黄毛，却没有像他们那样紧张的看着兰春，他双手托着下巴，侧脸望着窗外。

兰春沉默了，因为她无法跟眼前这些急切的想知道答案的孩子们，说出一个不字，毕竟高考这件事，是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她相信白秋华送来的消息一定是真的，也相信高考恢复的日子，就在前面不远了。

所以她昨晚整夜没睡，她的心里是矛盾的。热烈的希望与取舍的选择纠缠在了一起。她突然变得束手无策，变得迷茫。

她并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但内心中的挣扎中，上大学的吸引力远远大于了取舍的纠结。所以她不能装出笑脸来对孩子们说自己不去，因为，决不能欺骗孩子。

她愣神了好一阵子，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孩子都站起了身，仰着头望着兰春的脸。

兰春知道，他们在努力的试着从自己的脸上找到一丁点的讯息，猜测自己的内心的决定。他们的心里是不安的，甚至是恐惧的。

“孩子们，都坐下吧……”

兰春说到。

“老师还没想好，但老师不能跟你们说谎。不过就算老师决定去上大学了，也不是现在，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给老师点时间，老师相好了，就告诉你们好吗？”

孩子们沉默了，有的低下了头。

“上大学，是要考试的，这场考试就叫高考，高考已经停了十年了。马上就要恢复了。不管老师去不去参加这个考试，我都希望你们好好的学习，好好的读书，将来也都能参加这样的考试，都能上大学……”

孩子们仍旧沉默。黄毛始终没有回头，一直望着窗外。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的像水。兰春看了他一眼，心里难过了起来。因为他这样的表情，已经很有没出现过了。这让兰春一下子想起，黄毛当初的样子。

兰春心里最明白，这样平静的表情中，隐藏的是不屑，是对无奈的不屑，甚至是对绝望的不屑。又一股难过的感觉，席上心头，兰春的鼻子一酸，她连忙摸起一根粉笔，借着写板书的机会悄悄的隐藏起。

一个消息的传播的速度，取决于消息的敏感度，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绝对是最有道理的。于是兰春与高考这件事，很快便在整个尖山沟里传开。

当然这件事传成了两条线，其中一条，是关于高考的恢复。当然没，这一条线的传播，是有一定的局限的。毕竟这对大多数的村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和影响。因为这件事距离他们实在是太遥远了。更何况高考这个名词，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快十年。

关注这事的人，又分成了两种，其一，是感叹和无奈，因为这些人多少是又文化的，甚至他们是整个村子里，距离高考最近的人。但他们已经在内心里放弃，或是因为年龄大，或是因为自卑，他们能做的，只是回忆、感叹，和近距离的远远的观望。

第二种是慌乱，他们觉得自己该试一试，但却缺少自信和勇气。他们对高考这个词的态度也是矛盾的，既有期待和欣喜，也有恐惧和担忧。这就是令他们慌乱的根本原因。当然，这样的人基本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尤其是那些没能得到正式编制的民办教师。

这给他们多里一种希望，一种遥远的甚至是高不可攀的希望。

这件事情传播开来的正式一条线，主角当然就是兰春。这在整个村子里，引起来不小的风波。其实说是风波，不如说是震动。当然震动的核心，也分成两点。一个是那些孩子的家长，尤其是兰春带着的班级的家长。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些家长已经明显的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的变化，这些变化令他们欣喜，他们用“出息”两个字来形容。尽管学习和文化对孩子未来的影响，还无法在这些家长的心中形成具体的意识，但他们仍旧觉得，孩子的未来，比自己的人生更有希望。

第二个点是老村长和校长刘勇。他们的心理很矛盾，一来是他们希望兰春的未来比现在更美好，所以根据他们对兰春的了解，高考对她来说，一定是通向这个未来的捷径。

所以他们作为领导、长者，从内心来讲是更希望兰春去参加高考的。并且他们绝对相信兰春一定能考上。当年兰春在青龙山参加培训，毕业考试的成绩就足以证明她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但仍旧从领导、长者的角度去想，他们不希望兰春去参加高考。他们知道高考，会让学校失去一个优秀的教师，让孩子们失去更好的教育。当然，一所学校，绝对不是考一两个教师支撑的。即便没了兰春，学校依旧会在， 依旧会很好的运转下去，但刘勇相信，质量一定会大打折扣。

并且他和老村长一样，不愿意看到孩子们失望的眼神。兰春班级的孩子都是幸福的，让他们幸福的，不光是每次全乡统考的时候，高居榜首的成绩带来的荣耀，更是亲切，甚至热爱。

他们并没有直接找兰春谈话，而是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他们仍旧像往常那样，一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个坐在屋子中间的办公桌前。

老村长仍旧在抽烟，烟雾懒散的在脸上攀爬，最终消散在空中，变成了从窗子投射进来的阳光的载体。

“咱们不能太自私了……”

老村长说到。

“咱们当初答应人家的事，还没做到，咋有脸再让人家别去高考？这不是耽误人家的前途……”

刘勇知道，老村长说的，是关于转正的事 ，毕竟当初他们找兰春来教书的说辞，是把转正进入正式的编制，当成一种承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