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梧桐树上的凤凰

兰春经常在放学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批改孩子们的作业。累了的时候就喜欢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学校的操场并不大,操场对面便是那片树林。于是这片树林便在她的眼中,从春天的光秃秃长出叶子,直到夏天的繁茂,秋天叶子变黄,冬天树的枝头上挂着雪花。

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不禁回忆起当初刚来尖山沟村的情景。那时候她眼里的村庄是灰秃秃的,当时她在心中找到的对这个村庄的形容词,让她一直记在心里,不曾忘怀。

“黑白照片……”

的确如此。

而如今她再也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这座村庄了,在她的眼中,这个村庄变得多彩了起来。

她尤其喜欢春天,春天的时候,东面的山坡上开满了丁香花,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里便飘荡着丁香花那清新而略带苦涩的味道。

于是在这个季节,兰春就喜欢站在学校的操场里,闭上眼睛扬起头,深呼吸。她喜欢这股清新的味道,钻入鼻孔的感觉。

她更喜欢抬头看天空,春天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她在她的日记中,用“蓝色的春天”来形容。

有时候她甚至想,自己的名字叫兰春,或许命中注定,非要融化在这蓝色的春天之中。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叶国兰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大红的夹袄,头发向后梳着,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

“兰春节,还没下班回家呀……”

兰春抬头看了看,笑着说:

“校长说后天乡里的中心校来听我的公开课,我做做准备,备备课……”

“这是好事啊,你的课讲的那么好,乡里的领导听了肯定会赞扬你……”

兰春笑了笑,并没有作答。

“我听说别的村的老师讲公开课的时候,都提前跟学生排练好几次,谁发言啊怎么说呀,都安排的好好的,到时候省得出纰漏……”

“那成啥了,那不成了演戏了?孩子们的时间那么金贵,咱们为了乡里领导的几句夸奖,就翻来覆去的给人家讲一样的课,那不是坑人吗……”

兰春脸上带着微笑,她并没有抬头,仍旧低着头握着钢笔在纸上写着。

“兰春姐,你说转正的事儿,啥时候能有个准信儿啊……你看人家正式的教师,一样跟咱们上班,发工资的时候发二十几块呢,咱们一个月才九块,差的太多了……”

转正的问题,兰春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不光是她,相信转正是所有民办教师最终的目标。而且当初来到学校教书的时候,村里和镇里都说了,早晚会给这些民办教师转正的机会,可一晃一年多都过去了,扔就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

兰春抬起头看了看窗子外面,几个住在附近的学生并没有回家,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玩耍。

“不知道呀,不过转正不转正的,课也总得上,孩子们也不能没人管呀……”

兰春语气平淡,仿佛对此事并不十分的关心。这让叶国兰有些失望,她本来是想到兰春这,打听一些消息的,看来要无功而返了。

她在心里暗,哥哥叶国华说的真对,兰春的确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她的想法特别的直接单纯,从不会绕任何的弯子,但愿是这样,就越让人搞不懂。

“听说知青早晚要回城的,到时候你回不回去?”

她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

兰春放下笔,摸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喝,里面的水是刚刚烧的,还没有晾凉,烫的她怔了一下,赶紧放到了一旁。

“没想过,回城的事传了两年了,到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吧……”

这倒是她的心里,去青龙山参加培训学习之前,白秋华就已经打听到了小道的消息,当时就曾经跟她提起这件事。

这一晃过去了一年多,回城的消息越传越真,听说其他的村子,有的人已经在现场里托了人,先回去了。

如果说兰春不关心此事,这并不真实。回城与否,对于他们这些知青来,实际上是一个重要的抉择。如果留下,将彻底的变成真正的农民,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这偏僻的山村之中。

所有的知青下乡之前,都是冲着接受再教育而来的,他们把这当成一次锻炼,几乎没有人愿意真正的留下。

所以兰春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不过她与别人不同的是,她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去琢磨这件事情。她觉得一切应该顺其自然。

所以在某些角度上来说,兰春的性格有着内在的矛盾,她对工作如此的执着,不容得半点疏忽,可对自己的事情,却又如此大意。

“我看了你还是别回去了,留在这儿给我当嫂子吧……哈哈”

叶国兰笑着打趣儿道。兰春也笑了,脸不禁微微的红了。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对我哥还是有点意思的,脸都红了……”

虽然兰春少言寡语,对工作执着认真。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木讷的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叶国华对自己的好,并且也不止一次的为之感动。

但实际上,她在内心当中还是刻意的回避,男女情感之间的这些事,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几乎把每天大量的时间,都放在了学校,放在了班级,放在这些孩子的身上。

兰春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相信勤能补拙这句话。从不会嫉妒那些比自己运气好的人,比如学校那些上了一期培训,就能转正的老师。

所以她觉得自己能做的,便是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这是唯一能追赶上别人的办法。

叶国兰也望着窗外,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哎,可你是城里来的知青,是梧桐树上的金凤凰,我哥就是个农民,哪里配得上你呀……”

兰春虽然低着头,仍旧在奋笔疾书,可听了叶国兰的这句话,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番酸楚。

她不知道该怎样接叶国兰的这句话,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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