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春毕业了，离开青龙山的那天，她掉了眼泪。她觉得这是他人生之中，最后一次在集体学习了。

尽管青龙山这并不是学校，只是一个培训班，而且是成人的培训班。里面多大年龄的都有，可在兰春看来，这和她之前读书的学校并无差异。来的时候她欣喜若狂，她觉得他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集体的学习生活之中。而没想到时间如此的无情，眨眼的功夫几个月就过去了，她不得不离开。

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毕业的那天，叶国华早早的就赶着驴车等在了培训班的门外。他们相视笑了，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过多的话语。

叶国华接过行李，兰春直接跳上了驴车。还是那头通人性的毛驴，稳稳当当的迈着步子，打着铁掌的蹄子，踩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的声响。

“学校咋样？孩子们咋样？”

果然如叶国华的猜测，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兰春肯定要问那些已经分别了很久的孩子。

“眼看要放暑假了……下学期，要换老师……”

叶国华双手抱着赶车的鞭子。稍微的回了回头说到。

“啊？咋？为啥要换老师？”

显然这出乎兰春的意料之外。其实在她离开的时候，看到学校新来的那些老师，站在那些孩子的角度想，还是挺替他们高兴的。尽管有些不舍，但她更清楚，这些新老师，都是受过系统的培训，在教学上，会更专业，对孩子们来说，会更好。

“几个老师就要调走了，去支援别的村新建的学校……”

叶国华挥了挥鞭子，毛驴明白他的意思，便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太阳就要偏西，回村还有二十多里的路，要在天黑前赶回去。

“学校要自己招一些老师顶上空缺，刘校长和老村长都说……都说你适合，不过……”

这一切都出乎兰春的意料之外，没想到这几个月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不过，考虑到你是下乡的知青，早晚要回城的，担心不长久……”

叶国华不回说谎，尤其是在兰春的面前。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索性扭回头，看着兰春。

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平和，不紧不慢的波澜不惊，但他的心里，却一直在担忧，想从兰春的表情中，看到一些信息，一些结果。

他最关心的，是兰春是否要回城。

“回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秋华不是整天吵吵着要回去，不也还没回去么。孩子们耽误不得啊，暑假就一个月，开学了没老师咋整？让孩子们再回家种地干活去？”

说到这儿兰春停下了，她的学习班刚刚开办的时候，拿着名册挨家挨户的劝说那些家长让孩子上学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

她不由自主的朝路边的树林看了看，回想起来学习班的那天，叶国华送她，走到山梁的时候，被黄毛拦住了去路，硬是往自己的手里塞了个烧土豆的场景。

不知道黄毛那孩子现在咋样了，不知道他奶奶的病现在咋样了。

她又想起了牛二亮，以及他的那个脾气暴躁的父亲。她始终没能成功的说服牛大犟让他的孩子来上学。这让兰春这么长时间以来，始终放心不下。

回到村子的第二天，兰春就被村长叫到了办公室，抬头看时屋里还有几个人，当然有小学的校长刘勇，还有两个老师。

这几个老师都看着面熟，但兰春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学校现在缺老师，想让你回去上课……”

其实这也在兰春的意料之中，毕竟在回来的路上，叶国华已经把这事儿跟她说了。

兰春自然特别高兴，她向来不会把情绪隐藏起来，她并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所以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行，这太好了……”

她不加思索的点头答应。

“是民办教师，什么时候能转正说不定，工资的话……”

说到这儿，老村长顿了一下，他低头摸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烟袋锅，刚想叼在嘴里，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工资的话，县里每个月给六块，乡里给两块，村里给补一块，一个月一共九块……”

说到这，他抬起头看了看兰春。就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并不多，还不到那些正式教师的一半。

老村长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担心兰春的反应。不过直觉告诉他，兰春并不会因为这么低的工资而放弃。

尽管兰春下乡这一年多，老村长和她的实际交流并不多，但他这样的直觉特别的强烈，或许是源于他从内心对兰春的了解。

屋子里没人说话，刘勇和那几个老师都抬头看着兰春。

“9块就9块……我干……”

兰春痛快的答应，这当然在老村长的预料之中。但这显然却出乎刘勇和刘文杰的预料之外，他们俩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吭声。

老村长点了点头，嘴唇微微的动了动，好像还有什么话要问，不过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回去歇几天，抽空再回县城的家里看看，等过了这个暑假就上班。”

兰春点点头，也的确如此，这一晃出来一年多，连去年的除夕都是在村里过的，前阵子在青龙山学习的时候，抽空到镇上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可镇上的电话实在是太破旧了，乌里哇拉的杂音特别的大，几句话都没说明白。

平日里虽然通了几封信，但总觉得意犹未尽。也的确该回去看看了。

可在回去之前，她还是决定先到学校去看看，尽管在去青龙山之前的时候，她已经带着这些孩子在新建的校舍里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可她总觉得那里特别的亲切，离开的这段时间特别的想念。

学校已经放了假，校园里有几个孩子，在叽叽喳喳的玩耍，看见兰春来了，他们都特别的惊讶，赶紧跑了过来，兴奋的围着兰春又蹦又跳。兰春蹲下身子，用手摸他们的脑袋。

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兰春把栓柱拉到面前说：

“黄毛呢？他最近有没有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