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落叶，都是积年累月地堆积在林子里的地面上，一层一层，被雨雪浸透，慢慢分解，为森林的土壤提供充足的养分。

所以，一座老林子，最不缺少的就是落叶。

林智宇和王硕在林间清理出一片空地来，专门拣地面上层南向的落叶，抱了几次，堆积到空地上。

这些落叶被太阳晒得干燥酥脆，点火就着，林智宇掏出从山洞里捎出来的打火机，嚓嚓两下点着了火，在落叶堆边上燎了燎，点着了落叶堆。

干燥的树叶子被暗红色的火焰缓缓吞噬着，林智宇抓了几把落叶盖在火上，落叶就袅袅地冒出烟来，朝林子上空斜斜地飘上去。

林智宇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土，手搭凉棚仰头望了望越来越高的烟柱，松了一口气，“行了，估摸着时间，救援队也该在林子里了，咱们点这个烟，他们一定会看到。”

李大壮趴在野草污泥里，从猜出林智宇收集落叶是做什么开始，眼睛里就一点一点泛上绝望来。

用烟通讯，古已有之。

背后的意义却十分重大。

最简单的一点，代表了林智宇和王硕并不是孤军奋战，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他完了。

他绝望地想。

“林智宇…你，你能不能把我放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行了，我一定好好儿做人，要是再沾这行儿，叫我断子绝孙。”他哀求地说。

让平日里被奉为“猎人王”的李大壮这样低声下气的恳求别人，简直比直接拿枪把他杀了还让他难受。

可是一想到下山之后面临的惩罚，他心中便不寒而栗，这点儿脸面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林智宇嗤笑一声，手里重新撅了一根木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挑着落叶堆，保证始终有烟，嘴上道：“这话您也别跟我说，这话您去跟林业局和派出所说去，去跟那些被你残忍整死的珍稀动物说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可没意思了，反正也判不到死刑，老子就算进了局子，过几年出来也还是响当当的猎人王！”李大壮愤愤不平地吼。

“看来你是真的对自己的行径没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啊。”林智宇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把手里的棍子一点一点地，在李大壮眼前晃啊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包里这些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啊？”

木棍头儿上被烧得黢黑，突突地冒着烟，因为距离太近，甚至好像能够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李大壮心惊肉跳，狠怕眼前这小子一个不小心戳在他脸上，这荒郊野岭的，他可有苦没地方说去。

他忍不住语气柔和了下来，“那啥，有话好好说，你别整这玩意儿吓唬我，老子不怕这个，你敢在我身上落一个疤，老子就去告你！”

这副“你打我我要去告我妈”的语气，让林智宇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挺大个老爷们儿，你就别一哭二闹的了，好好儿认命吧，你是虎是龙我管不着，今天你也就是被我逮住了，不然就你这么搞法儿，等到森林公安盯上你的时候，下场绝对不会比现在强，你信不信？”

林智宇语气闲闲，活似在跟李大壮闲话家常，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李大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事儿他多少听说过，盗猎者多数都有枪，森林公安执法的时候，也是要配枪的，若是拒不就擒，被一枪崩了腿的也不是没有。

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些，始终认为自己的运气足够好，声名鹊起的“猎人王”称号、刀头舔血的刺激和滚滚而来的金钱又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有些膨胀。

膨胀到了极限的气泡被林智宇一语戳破，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雪水，他热辣辣的脑门子“呲”地一声，好像滚滚冒了蒸汽，他浑身冰冷，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林智宇叹了一口气，把木棍子收了回来，继续翻那堆树叶子。

树叶子被他翻得通风良好，偶尔会忽地一下冒出一股小火苗来，旺盛地燃烧一阵子，再渐渐弱下去，最终熄灭，成为一缕灰白的烟，和其他烟缕合拢在一起。

“你瞧瞧，这火苗子，忽地一下烧得旺，可是运气再好，也有烧完的时候，等到你的运气烧完了，你还有什么依靠？真指望偷猎过一辈子么，东躲西藏，一辈子都要受到良心的谴责和法律的追缴，是你想要的日子么？”林智宇睨了李大壮一眼，正色问道。

谁乐意活得像个耗子似地？做人一辈子，不争馒头争口气，不就是想活得自己舒坦么！

李大壮运了运气，到底长长地吐了出去，默不作声了。

见他眼中没了之前的戾气，林智宇心里也放松不少，他仰脸瞧了瞧冲天的烟柱，估摸了一下时间。

“救援队应该差不多也该来了吧，这片林子距离边缘也不远了。”他嘟囔两句，扭头去喊王硕：“咱俩得把这家伙的背包清点下，那可是犯罪证据，一样也不能丢哩。”

王硕本来坐在一旁听他训李大壮，听得津津有味，闻言立刻点点头，李大壮的背包本来她就守着，当下立刻打开背包系带，一样一样取出来，在二人中间摆放整齐。

一眼扫过去，二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林智宇“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额头青筋直跳，强忍着抄起棍子抽李大壮的冲动，满口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眼睛喷火，瞪着李大壮：“你倒真是收获不小啊。”

李大壮生怕他一抽风又要拿乱棍招呼自己，吓得尽力缩缩起身子降低存在感。

现在他趴在地上，两只手臂像俩翅膀似地被缠在了木棍子上，木棍子穿过他的两个臂弯，牢牢固定住他的身体，丝毫挪动不得。

真要是乱棍砸来，他可躲都躲不了，只能硬挨。

林智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控制住自己，用手里的棍子挑着，仔细查看这满地的“战利品”。

“飞龙，鹌鹑，狐狸，穿山甲……”每念出一种来，李大壮都仿佛能听见林智宇后槽牙咯吱咯吱的声音。

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