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尽管林场的人几乎都在担心初春的土壤还不足以抓牢脚下的泥土，然而山上树木之间的草丛里，野草却毫无忧愁，依旧没心没肺地开出了花。

密密麻麻的小小花朵，从山坡上一路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一直延展到林间站着的身影脚下。

从林智宇和王硕的角度上看过去，逆光将那个身影勾勒出带了光芒毛刺的轮廓，他背对着他们，站在树与树之间，似乎在摩挲着什么东西。

林智宇眯了眯眼，仔细辨别了一下这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随后谨慎地和王硕往一旁的灌木后面躲了躲。

他们和那身影之间的距离目测有几百米，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却能够大概判断出对方是谁了。

“是李大壮。”林智宇用口型告诉王硕，同时下意识地把手里攥了一路的木棍塞进了王硕的手里。

王硕心里没来由地一暖。

树行之间的李大壮似乎正在用一把刀子削着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用力，看上去对自己身后两个人的存在一无所觉。

“我们怎么办？”王硕也用口型无声地问林智宇。

她有些紧张，攥着木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开始慢慢地泛白。

林智宇眉头紧锁，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苦思对策。

在山里狭路相逢，关键是对方装备完善，而他们却只有赤手空拳。

顶多，还有一根木棍。

“先看看他干什么再说。”林智宇无声地说，同时给了王硕一个安定的眼神。

两个人矮下身来，蹲在灌木丛的阴影下，尽可能地不被对方发现。

那身影终于慢慢地侧过身来，从高大乔木枝叶间透下来的日光，明灭隐现，将他的侧脸清晰的描画在林智宇二人的视线之中。

林智宇和王硕的瞳孔忍不住不约而同地缩了缩。

初春的风还料峭，日光也明媚得有点儿刺眼。

那身影确实是李大壮。

李大壮的两只手上鲜血淋漓，一滴一滴地朝着地上鲜嫩的野花上滴落，他一只手里攥着一只羽毛鲜艳的野鸡，另一只手里正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割开那野鸡的脖子。

野鸡还没死透，随着他最后几刀割开长长的颈子，还不时地抽搐几下。

李大壮拔出匕首，甩了甩刀上新鲜的血迹，随后又在身边植物宽大的叶子上蹭了蹭，抹去了血迹，这才拎着野鸡，从一旁地上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十分专业的保鲜袋子，小心翼翼地把野鸡装了进去。

“妈蛋，这犊子好像猎杀的是飞龙。”林智宇额角青筋直跳，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飞龙是什么？”王硕小心地斜眼看了他一眼，好奇地用口型问。

林智宇拉着她，二人小心翼翼地退后了一段距离，直到确定小声说话也并不会惊动李大壮，这才松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飞龙，学名叫作花尾榛鸡，有句俗话叫‘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形容驴肉鲜美堪比神仙享用的龙肉。可是在咱们东北，这句话里的‘龙’，指的就是飞龙。”林智宇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一面解说一面还伸着脖子朝李大壮所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飞龙肉这么好吃啊！”王硕忍不住惊叹一声，神往地咽了咽口水。

任谁在忍饥挨饿又跋山涉水了两天之后，恐怕都很难抗拒美食的诱惑。

林智宇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就是因为肉质细嫩鲜美的缘故，所以才遭到大规模的猎杀，短短十几年的功夫，种群数量锐减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剩下的零星分布在东北广大的山脉里，已经属于濒危物种了。”

王硕愣怔一下，眼中也不禁露出一丝哀伤：“唉，人类的贪婪和掠夺，的确给很多动物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啊。”

“是啊，李大壮这个王八羔子，净逮这些稀奇山珍祸害，真是个混蛋！”骂了一句，他忍不住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树干上。

他不过是下意识地泄愤，可惜这一拳没能很好地控制住力度，也没能准确地选择合适的对象，狠狠砸在了一棵灌木上。

灌木被他砸得簌簌作响，树叶与树叶碰撞发出的声音被山风一吹，传出去不知道多远。

在并没有大风骤起的山里，醒目又刺耳。

他俩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就想要起身躲避，然而李大壮反应更为迅速，在听到树叶声响的瞬间，就朝这边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人的反应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比如现在，李大壮的手上实际只有他的匕首，并没有其他会致命的武器。

机不可失，林智宇一瞬间已经想得通透，再不敢耽搁，劈手躲过王硕手中的木棍，一个健步跨出灌木丛，闪电一般朝李大壮冲了上去。

李大壮做梦也没想到，灌木丛里蹿出来的会是一个人。

他刚得了一只飞龙，还以为灌木中是什么小型野兽，因此试图大吼一声把它吓跑。

他身处深山，虽然昨日遭到了林智宇的追捕，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夜，从他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对方竟然还在山里。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难道这些林业局的狗腿子不应该早早回到家里去睡大觉么？

他眼见林智宇的身影越来越近，愣怔着想。

林智宇双手牢牢握住木棍，随着跑动高高举起，瞄准了李大壮一棍子狠狠劈了下来。

棍梢抄风，尖锐呼啸。

李大壮猛地一个激灵，棍子已经递到了头上，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猛一矮身，顺势把手中的匕首横在头顶格挡。

仓促之下举起的匕首，对上全力以赴的棍子，哪里有半分胜算，一声脆响，那匕首已经被狠狠震飞，夺地一下钉在了旁边的树上。

李大壮只来得及偏一偏头，被棍子狠狠砸在了肩膀上，惨叫一声，滚地葫芦似地摔倒在地。

第二棍转瞬即至。

他此刻手无寸铁，哪里能扛得住林智宇雨点一般落下的棍子，只能仗着自己身手了得，拼了命地打滚闪躲。

哪里还有“猎人王”的半点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