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老树 孤狼不嚎

五十年代,由于人口增多造成粮食紧张,草原和林场局部曾经被开垦成农田,为了保护畜牧,曾经有过鼓励猎杀狼群的政策。

狼群曾经一度退出了整个北方地区,逃生到更北的毛子国,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

直到七十年代,政策转变,开始陆续封林育林,猎狼才陆续中止,然而狼性狡猾,并不敢轻易涉险,所以这片山林里鲜少见到狼。

狼曾经一度只存在于大人吓唬小孩的恐怖语气,和电视台播出的动画片反派阵营里。

但是林智宇在林业局的培训课程上,曾经见过老护林员介绍过狼这个物种的一些习性和特征,知道如何在林子里分辨出一块粪便到底是狼的还是狗獾的。

刚刚他看见的粪便,是狼无疑。

林智宇冷汗直冒,刚才好不容易风干了一点的内衣,一下又被打透了。

“真的假的?”王硕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拽住了林智宇的胳膊。

林智宇也不敢贸然确定,犹豫几秒钟,他用力把王硕从地上架起来,“能走么?咱们得找个高点的地方,如果真是狼,这里可不咋安全。”

手机没电关机,他俩现在又不知道身在何处,与外界几乎失去了联系,若是再遭遇狼群,真是雪上加霜。

寻个高处等待救援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毕竟,天就快亮了。

周围已经慢慢泛起灰蒙蒙的光亮来,视野渐渐拓宽,不再被黑暗完全掣肘,借着星光,多少能看得更远一些。

他俩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坡上攀爬,滚下来的时候不觉得,如今爬上去,才发现他俩这一路这是万幸。

原来这片坡地是一座断崖结构山头的侧切面,被茂密的乔木灌木密密匝匝地堆满,只有一条空地满是落叶,陡峭地延展到他们刚刚立足的地方。

他俩就是顺着这条林间空隙滚下来,稍微偏斜一点点,就会直接掉进侧切面之外的悬崖里去。

至于那样能不能活下来,就真的要看命了。

他俩跌跌撞撞,面色苍白,目不斜视,攀着树杈子朝上走了足有半个多钟头,才终于找到一棵足够粗壮的老树。

这老树盘根错节,树干足有三四个成年男人合抱那么粗,树皮疙疙瘩瘩,麻麻癞癞,一层一层往上堆叠,离地有五米多高,这才撑开枝干,活似一把巨伞。

“好家伙,这老树真是救命的活菩萨!”林智宇一拍巴掌,欢喜得什么似地,赶紧催王硕:“会上树么?”

上树,就是爬树,这可是乡下孩子从小的必修课,刚脱了开裆裤的时候就要苦练的必杀技,掏鸟蛋摘果子躲笤帚疙瘩,没这手儿本事可不行。

王硕巴掌大的小脸一扬,自然不肯服输,“少小瞧人,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一咬牙,两只手攀上老树疙疙瘩瘩的树皮,踩着那些树疣子作梯子,颤颤巍巍地往上爬。

瞧着像是那么回事儿,其实心里直打鼓。

她瞧着泼辣,小时候可是个地道的文静姑娘,哪里跟淘小子们玩过爬树掏鸟窝的勾当,此时趴在树上,头晕目眩,只能硬着头皮逼自己往上爬。

林智宇憋着笑,瞧她像个蛤蟆似地慢吞吞往树上移动,忍不住道:“吃荤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儿啊,你得提着劲,别往下坠,手脚一齐使劲儿,不然没等你爬上去,狼可就开了荤了。”

他原本只是开玩笑,谁知道这玩意儿不禁念叨,他话音没落,远远的山脚下,竟然“嗷呜”一声,绵长悠扬,传上山来。

是狼嚎。

狼这种野兽,是大自然孕育出的完美的杀戮机器,铜头铁背,獠牙利齿,肌肉矫健,又极能忍耐,杀人捕猎计划周全,无声无息便能夺人性命,只是往往谨慎,非是饥饿难耐绝不对人类轻易出手。

要命的是狼群。

狼多数是独行者,只有每年春秋繁衍季节,才会聚集在一起,大规模地集会,宛如相亲。

个别的狼,会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形成一个固定种群,共同生活,增加特殊环境下的存活几率,这就是从小听得耳朵生茧子的狼群。

狼嚎,只发生在狼群之中,用于互通消息。孤狼是不会这样轻易暴露自己的。

此刻听到狼嚎,林智宇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他再顾不得其他,几步与王硕错开位置,腰身一展,长手长腿,“蹭蹭蹭”几下子就爬到了半树腰上。

王硕看得目瞪口呆,她也听到了狼嚎,本能地觉得毛骨悚然,又见林智宇身手飞快,心头更是大急,当下也顾不得害怕,死命抓住树皮,往上就蹿。

要么说人在逼急了的时候,总能爆发出些什么惊人的本能来呢。

王硕被狼嚎一吓,也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等林智宇爬上最低的一根横枝,回身打算来捞她的时候,她已经一只手扒上了林智宇的靴子。

“我勒个去,你是咋突然爬这么快的!”林智宇吓了一跳,赶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只觉得那柔弱无骨的手上沁出一层冷汗,入手冰凉。

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把王硕拉上横枝,俩人勉强攀在树上,都觉得像是脱了一层皮似地,身上汗津津地,山风一吹,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眼下却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他俩喘了几口气,赶忙搭眼去看树下。

这老树生得极高,又在山坡上端,视野自然辽阔,眼下黑白混淆,天还没亮,混混沌沌之中,就见那山坡下,影影绰绰飘忽上来一排绿莹莹的萤火。

王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狼群?”

“这玩意儿可真是少见啊,咱俩能看见这么一大群,好家伙,足有二十多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幸运。”林智宇砸吧砸吧嘴,语气复杂地唏嘘。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萤火”已经聚散离合,越来越近,最终,在一阵瑟瑟萧萧的枯叶轻响之后,二十多道灰蒙蒙的身影,闪电一般蹿进了他俩的视野里。

真的是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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