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山里的熊,对怎么熬过漫长的冬天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
譬如哪里能找到粗壮厚实的树洞子,足够塞得下它们为冬眠储备脂肪而变得肥硕庞然的身躯。
上山采参的赶山人,在这里定位选址搭了窝棚,一方面这里多半年是两段路程的中间点,上山下山刚好一日脚程,比较方便;另一方面,正是由于这里背靠几棵粗壮的大树,可以挡住从后面包抄上来的野兽。
眼前这只熊瞎子,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恰巧选择了这块风水宝地,掏空了后面的老树树根存身冬眠,结果还没等彻底清醒,先被倾盆大雨浇了个精透。
树筒子灌了水,它逼不得已,只能朝上爬,竟从树干中部的窟窿里钻了出来,一脚踩在了窝棚顶上。
好巧不巧,跟林智宇和王硕碰了个六目相对。
那黑熊冬眠了好几个月,一身肥膘早就消耗殆尽,身上长毛披散,瘦骨嶙峋,脏兮兮的雨水顺着长毛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好不容易从灌了水的树筒子里爬出来,就见这两个人从树下钻出来,吓了一跳。
更何况林智宇还朝它扔了一石头,狠狠砸在了它的眼眶子上,尖锐剧痛袭来,黑熊当时就凶性大发,暴吼一声,甩开四爪,疯了一样朝他俩扑来。
林智宇有过在山林子里被熊瞎子追的经历,知道这东西决不能当面硬碰硬,只能想办法甩掉,当下也不犹豫,死死拽住王硕,二人活似惊惶的兔子似地,在湿漉漉的林子里撒丫子狂奔。
初春的林子,草木娇嫩,又刚下了雨,地面湿滑,他俩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涎水四溅的喘气声始终无法甩掉。
王硕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个破风箱,夜风冰凉,呼哧呼哧地割嗓子,割得肺子生疼,她一边机械地迈腿跑,一边艰难地吞咽口水,试图缓解这种痛苦。
他俩用一只胳膊护在额头前面,耳边只听树枝不断抽打在衣袖上,噼里啪啦没完没了,黑漆漆地也不知道往哪跑,只能听天由命,在心里不断祈祷会有奇迹发生。
这样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王硕忽然脚下一滑,“哎呀”惊叫一声,整个身子因为惯性朝前扑了出去。
林智宇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伸手拽她,然而脚下泥泞滑腻,竟然也被她一下带倒,两个人抱成一团,一齐摔倒。
巧的是,他俩面前正是一处山坡,俩人抱成一团,叽里咕噜地滚下山坡。
林智宇死死把王硕抱在怀里,两只手护住她的头以防磕到石头受伤,自己死死闭着眼,埋头不敢乱动,任由身体无限翻滚。
耳中只听呼呼风声,树枝被身体撞裂压断的脆响,王硕被石头撞到身体后的闷哼,还有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两个才一头撞在一丛灌木上,被*的灌木枝条挡住,停了下来。
林智宇只感觉全身剧痛,他放开王硕,咬着牙勉强爬起来,坐在地上朝四周看了一圈,乌漆麻黑的,实在分辨不出身在何处。
王硕被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轻呼了两声痛,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借着星光,见林智宇坐在一旁发呆,忍不住问:“咱们这是到哪了?”
“实在看不出是哪,你咋样,没事儿吧?”林智宇摇摇头,反而凑过来扶起王硕,俩人全身酸软,只能互相倚靠着,坐在地上恢复体力。
“没啥大碍。”王硕细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暗自庆幸除了手上有些树枝刮伤,几乎毫发未损。
她心中明白,若不是林智宇一直死死抱住她,自己抵挡住绝大部分冲击伤害,她这一路滚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尤其女孩子,脸上要是有个伤疤,以后一辈子都难了。
她心里一下被温暖填满,只觉得两颊发烫,看向林智宇的眼神也不由得柔和下来。
林智宇察觉到她的视线,奇怪地瞟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瞅啥呢?我脸上沾东西了?”
王硕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运了半天气:“瞅你受伤了没有,多亏你一直护着我,你没事吧?”
林智宇立马双手按在腰上,挺了挺背,皱着脸龇牙咧嘴地哎呀乱叫:“哎呀有事儿啊,后背疼,头也疼,胳膊腿儿可能都青了,这可咋整,以后可能就得卧床了。”
“真的么!”王硕登时紧张起来,忍着疼转过身来想要给他检查下身体,“头疼,晕么?腰呢,腰疼么?”
可是手却一下被林智宇的大手捉住,“哈哈哈,腰可不疼,男人哪能说腰疼哩,咱腰可好着呢!”
“呸!没个正经!”王硕脸腾地红了,呸了他一口,挣出手来,在林智宇肩上锤了一拳。
林智宇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我能有啥事,穿的厚实,体格子也好,有时候在山里遇到麻烦,东摔西滚的,比这狠多了,早锤炼出来了。”
王硕清了清嗓子,伸手在他腰间软肉上一捏一拧,“没羞没臊的,叫你逗我!一会儿那黑瞎子追上来,让它把你吃了算了!”
腰间软肉是林智宇的软肋,被王硕的小手一捏一拧,又酸又麻又疼,他险些叫出声,为了面子硬生生咽了回去,一下跳起来,假装巡察地形,溜达到一边儿去了。
“嘿嘿,咱们轱辘出这么远,黑瞎子早追不上了,那玩意儿也有领地意识,况且春天这季节都是冬眠结束的时候,他们需要大量进食来补充体力,才不会把珍贵的热量浪费在追咱俩身上呢。”
他身形高大,在星光下说不出的魁梧,让人安全感倍增,王硕没来由地轻松不少。
她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说起林子里的事儿来头头是道的,想了想忍不住切了一声,笑道:“你咋那么能呢,那么有本事,你咋不能看出咱们这是掉哪了。”
“我咋不能啦!都是下雨冲没了痕迹,不然我跟你说,只要找到一块野兽的粪便,我就能知道咱们是在哪,这几年护林员可不是……”
林智宇不服气地在周围树下扒拉扒拉地,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半,却忽地住了口。
“怎么了?”王硕见他突然沉默,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问。
就听林智宇缓缓倒吸一口冷气,几步跨到她身边。
隔着夜色,也能感受得到他周身肌肉紧绷,呼吸也有些急促。
“有狼。”
他颤声说。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