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在星海小酒馆的第一个早晨。其实说心里话，我心里的落差还是巨大的。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坚持下来。累是肯定有些累的，我的心里还有些担忧，甚至恐惧。这还仅仅是饭口前的准备工作，如果一会到了十一点多，正式的饭口来了，指不定还会忙成什么样。

可在恐惧之外，我甚至还有点期待，期待那忙碌的场面来临，并我不是冲着这每个月50的工资来的，我是要学手艺的。

他们都在吃饭，厨房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一边摘菜，我一边在心里小声的默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第三次默念这一段，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简直太贴切了，一种悲壮的感觉油然而生。

“来菜了……”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嗓音传来，我分辨的出，这就是我刚来的那天晚上，在门口的接待我的那个身型肥胖的服务员的声音。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稀里哗啦的一阵声响，在前面吃饭的人们纷纷的走了进来。亮哥手里拿着粉红色的菜单，上下打量一眼。

“酸菜炖蛎蝗，菠菜拌毛蚶子肉，西芹炒腰果，虾皮酱茄子……靠，才四个菜……”

他的嗓子还没好，声音略带沙哑，但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的确，仅仅四个菜而已，相对昨天我来的时候看到的忙碌的场面，简直算不了什么。我用围裙擦了擦手，悄悄的往前凑了凑，寻思着既然来了菜了，看看亮哥分配给我点什么活干。我急于上手，多干点，就离我的目标的更近点。

说实话，这四个菜除了西芹炒腰果之外，剩下的那三个在厨师学校里的两个月里，我都没接触过。但从名字上来听，应该都不太复杂。

见我一直跃跃欲试的往前凑，任健在身后拉了我一把，在我的耳边低声说，

“别太往前凑，在后面等着就行了，当心挨骂……”

“来菜了……”

又一个女服务员在厨房的门口喊道，正是从这一声开始，一张又一张的菜单流水一般的稀里哗啦的送进了厨房，看来上午的饭口提前来了，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

果然，刚才一边干活还在一边嬉笑的“切墩”们，立刻严肃了起来，三个厨师也都站在了灶台边，纷纷点燃了炉灶。任健伸手在一旁的墙壁上，按动了风机的开关，引风机发出的呼呼的声音，被炉灶上方的墙壁上挂着的引风罩放大，震的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亮哥仍旧像昨天一样，手里掐着菜单，大声的指挥：

“铁子，稻香排骨，傻山，萝卜海米粉丝汤……铁子等等，稻香排骨再加一份。豁牙强，榨菜鸽子松……唉唉唉，苦瓜煎蛋加急，三份三份 ，老陈，你先把手的放下，先做苦瓜煎蛋……”

整个厨房里，风机的嗡嗡声，颠翻炒锅的叮咣声，改刀切菜的咚咚声，学徒递上盘子碗的哗啦啦声掺杂在一起，但除了亮哥那沙哑的嗓音外，旁人都不说话。于是虽然菜单一张接着一张的压上来，但整个厨房却忙的有条不紊。

我的心中不禁慨叹，看来一个厨房，真正的灵魂不仅仅是灶上炒菜的厨师，好比一架看上去简单却复杂的机器，灶上的大厨也好，下面的切墩也罢，就连打下手的打杂学徒，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任务，并且缺一不可。随便哪个位置出了问题，整个出菜的节奏都会因此被拖累。

任健也跟着忙活着，他在改刀的案板和菜架冰柜之间无数次往返。一会递过一盘酸菜，一会送过一份腰果。一会拿出一些已经煮熟的排骨，一会又拿着小盆和抹布，瞅准空隙，清理切菜的案板上的切下来的边角余料，他已经完全没功夫搭理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点啥好，再一次陷入了想干活却找不到活、不知道该干啥的尴尬境地。

“新来的，赶紧，给我拿一条尖头鱼来……”

豁牙强扭头冲我喊道，我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嗖的一下，一个健步就冲了出去，来到外面的储藏间，那里并排摆放着三个冰柜和两个保鲜柜。我刚冲进来，任健紧跟在身后进来，低声的问我，

“你知道哪个是尖头鱼不？”

我摇了摇头，保险柜里杀好的鱼至少有十几二十种，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白色的塑料盒里。有大有小，有宽有扁，可我能认出来，不超过五种。

“不知道哪个是，你跑出来干啥？”

“忙成这样，肯定没心思教我哪个是，我要是还在屋子里杵着不动，十有八九会挨骂啊，我寻思着先跑出来再说，不行的话找个服务员问问……”

“你小子倒是挺鬼的……”

任健笑了笑，打开眼前的保鲜柜，拿出一个塑料盒，递给我说：

“这就是尖头鱼，赶紧拿去……”

我接过，低头仔细看，这鱼头尖身粗，又黑又壮，鱼鳍坚硬，好似钢针，原来这就是尖头鱼。

……

就这样，在稀里糊涂之中，终于熬过了一个饭口，当灶上的厨师放下炒锅，关了火，任健按下风机的开关，嗡嗡的声音停止之后，我的耳朵里仿佛还能听到嗡嗡的声响。

切墩们收起菜刀，学徒的打扫战场，我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狼狈不堪。

原本就不太干净的工作服不知道都沾染了一些什么，有黑有红的乱成一团。裤子早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干活时候撒上的水。鞋子也已经彻底湿透，鞋面上还粘着一些烂菜叶子。

两只手已经被水泡的发白，左手的食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破了皮，刚才忙的时候没功夫觉得怎样，现在停下来之后才感到四肢酸痛，两腿颤抖。

“去吧，歇一会去……”

任健对我说道。

战场打扫完毕，厨房里的人都去休息了，我这才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拉过一个空箱子，慢慢的坐在了上面，回想起刚才忙碌的一阵子，脑袋里一阵混沌。这仅仅是开始的第一天，未来的日子，不知道会怎样……

看来学厨，的确不是一条轻巧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