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夜班，方丹心没有立刻回家，她走到了齐岳所在的财务室的窗外，透过镶嵌着铁条的玻璃窗，她见齐岳正在劈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还不时地往一本厚厚的记账簿上写着什么，她站了好久，好像要把齐岳现在的样子印在脑海里。

这个表弟，他们平时的感情就比较好，小时候，齐岳长得模样、性格都像女孩，而两个人的太外婆家，却只有方丹心一个女孩，加上两人年龄相仿，齐岳只比方丹心小了一岁，所以小时候，只要两人的太外婆家有家庭聚会，腼腆胆小的齐岳总是加入不了男孩群体，只能和方丹心两个人一起玩，长大后，为了和方丹心一起上学，齐岳五岁多就入了方丹心学习的小学，两个人同一级同一个班，家人还利用关系让他们俩同桌，因为学校离方丹心家近，中午两个人一起回方丹心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在同一个屋子的两张小床上睡午觉，如果天气不好，齐岳夜晚也住在方丹心家。作为补偿，周末，齐岳的父母就邀请方丹心去齐岳家吃饭、玩。两个人在血缘上是表姐弟，在学校里是同桌加伙伴，在学习上却是竞争对手，每次大小考试，年级的第一名不是方丹心就是齐岳。以至于，两个人共同的太外婆，自豪地对自己的闺蜜说：祥瑞街小学X年级的第一名都是我家的，不是我小外孙、就是我小外孙女。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初中毕业，尽管在初中他们俩不再同桌，齐岳再不好意去方丹心家吃午饭和睡午觉，两个人鉴于男女有别很少说话，但是学习上的冠亚军之争还在延续。两个人入了不同的高中。齐岳家人想让他考大学而让他上了普通高中；方丹心的家人觉得她是女孩可以早点工作，就让她上了师范学校。

方丹心正在回想着往事，抬起头看向窗户内，见齐岳站起身来，像是要走出屋去。这个医院是一排排平房组成的，齐岳走出办公室，随手锁上了财务室的铁门。他是要去厕所？方丹心忍不住调转过方向，迎着齐岳走过去。齐岳也看到了方丹心。

“姐，你下班了？怎么不回家休息？”齐岳问方丹心。

“岳岳，”方丹心用两个人小时候的称谓称呼他，“你什么时候走？中午去姐姐家吃饭吧！”

齐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周围，就轻声说：“下午。不了。中午，院长和部队领导给我们饯行。”

“我们？”方丹心有些迷茫，“除了齐岳还有别人？”但是她不敢问，这是纪律。

这时，传来了医院院门外的哨兵正在和谁谈话的声音，齐岳和方丹心都转身看向院门外，是驻地部队的文书之一小王。小王也看到了齐岳，向齐岳挥了挥手，齐岳退后一步，对方丹心说：“姐，再见！”便向医院门口走去。

这句话，让方丹心的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锥心的疼，她的小弟弟要离开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方丹心看着齐岳领着王文书向财务室走去，现在小王是来接替齐岳的工作吗？平时，医院的财务只有齐岳一个人打理，却也打理得井井有条，齐岳的工作多次收到医院领导的表扬。

方丹心转身向医院的另一个院门走去，那个院门出去就是去她家的山路，五分钟就可以到家了。她走得很慢，她在琢磨着一件事：前几天，齐岳有一次听说方丹心会包萝卜丝粉条包子，还和小时候撒娇向方丹心要糖果一般，说要吃，方丹心说：“那也是别人和好面、调好馅儿，我只是包而已。等哪天，你姐夫有时间，有他帮忙我才包。”

齐岳说：“姐，你就懒吧！仗着姐夫宠你！”

可是，方丹心承认自己懒，现在说过那就话能有一个多星期了吧，她还没有包包子。家里好像有萝卜、粉条，方丹心算一算，今天正好是五里地外的一个镇上的赶集日，现在可能还来得及去买一点肉或猪血什么的，就包一顿包子吧，也算是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为齐岳这个表弟做了一餐饭，给他送行。

方丹心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带了一点儿钱，说干就干，她出了院门，抬腿走向朝向那个小镇的路。

买了肉回来，发好了面，方丹心也累了，就上床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天阴着，不知道几点了。方丹心吓得一下子跳下床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包包子。她承认自己以前在娘家绝非干过家务，上午发面就费了好大的功夫，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终于把面调得软硬合适了。

现在对着满满一盆面，她有点儿无从下手，硬逼着自己开始了包包子的工作。

这时，徐衍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袋，看到方丹心在他们作为饭桌的桌子边忙活，很是意外。

“心心，你在干嘛？”徐衍盛的话，让方丹心抬起了头，帮工来了！

方丹心也佩服徐衍盛干活的干净利落，在徐衍盛的帮助下，一会儿，包子就入了蒸锅。

方丹心一边吃着徐衍盛从食堂里带来的圆白菜馅儿包子，一般慢慢地往锅底放玉米秸秆。她的上臂处，带着一个手表，是徐衍盛的，以她纤细的手臂只能带到上臂才能让手表卡住不掉下来。她记着徐衍盛告诉她的时间，蒸汽上来后十五分钟就不要再添柴了，再焖五分钟就可以开锅了，包子也就蒸好了。徐衍盛要睡一会儿，他傍晚有任务，让她四点多把他叫醒。

包子蒸好了，方丹心没有急着把包子从锅中拿出来，她想保持温度，她自己却迫不及待地吃了一个，还好，自己第一次包的包子，味道还真不赖。方丹心很是自豪，从那以后很多年里，方丹心最喜欢做的饭食就是包子了。

四点刚过，她就把徐衍盛叫了起来，方丹心担心耽误徐衍盛的工作。

徐衍盛起床，吃了一个方丹心包的包子，夸奖了方丹心，方丹心小小地高兴了一下。

方丹心找来两个干净的新毛巾，包了四五个大包子，再放到一个干净的布袋里。一转身，看到徐衍盛把衣柜底层的军大衣拿来出来。这个季节，晚上虽然有些凉，但还不至于穿大衣吧？也许是自己夜晚总是在屋子里，不知道外面的冷？

徐衍盛抱着军大衣往门外走去，看着愣着站在那里的方丹心，说：“晚上我有任务，不在家，你关好门窗，自己注意！”

方丹心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就提着布包，默默地跟在徐衍盛的身后。走出院子，锁好院门。

徐衍盛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方丹心，方丹心对他笑了笑，说：“是不是送齐岳，我可以送他一程吗？“

徐衍盛定定地看着方丹心，好一会儿，他好像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山下走去，方丹心也就提着布包，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