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平远市的时候，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了，面对乔国栋刨根问底似的追问，卢小天有点应付不过来，还好路程不远，不然很容易漏出马脚。

汽车在市内的最好的半山酒店停下，乔国栋先是打了几个电话，让胡晓娥去前台开三个房间，对留下来的卢小天和杨峰说：“今天我们就住这里，你们两个一间，一会儿我单独出去见个人，你们不用跟着，午饭你们自己解决。”

“您去哪儿，要不我送您过去？”杨峰问。

身为质检科的科长，杨峰却能完美的融入司机这个角色，也算是不容易，难得的是看不出刻意讨好的痕迹，要么是城府很深，要么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乔国栋。

卢小天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能够感受到，再说杨峰的父亲在开发区任职，级别上甩了乔国栋几条街，杨峰完全没必要刻意奉承。

乔国栋挥着手说道：“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你们吃完饭，可以在酒店待着，也可以出去转转，适当放松一下，不过不要走得太远。”

“我就不出去了，就在酒店待着，刚好查一查资料。”卢小天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积极，因为兜里没钱。

办好入驻手续的胡晓娥走了过来，听说乔国栋要单独出去，什么也没问，把房间号说了一遍，再将乔国栋的证件连同房卡递给他，后者转身就走。

上楼的时候，胡晓娥说：“我们先上去放东西，然后出去吃饭，顺便在附近逛逛。”

“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下午还有事儿呢。”卢小天被乔国栋和胡晓娥两人弄糊涂了，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怎么打了几个电话，突然都不着急了？

“乔部长有几个老朋友在这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再说乔部长刚刚打了电话，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就放心吧，再说不都有手机吗？”胡晓娥还在坚持，同时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乔国栋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帮手很可能不止卢小天他们几个。

既然这样，卢小天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确实没心思逛，苦笑着说：“我没手机。”

胡晓娥诧异的看着卢小天，大概是没想过卢小天这个级别的人会买不起手机，笑道：“你肯定是忘带了吧，没关系，反正我就跟着你，有事的话，乔部长会给我打电话的。”

卢小天吓了一跳，不明白胡晓娥跟着他干什么，虽然鸟枪换炮了，那也不至于帅到被人倒追的地步吧？

“想哪儿去了你？”胡晓娥扑哧一笑，解释道：“这里的方言我听不懂，你得给我当翻译。”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

放下行李，胡晓娥拽着卢小天两人出了门，带着他们在大街上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门口说：“你们别看店子小，可味道好。”

“胡姐很熟悉这里？”卢小天问。

“以前来过几次，还是乔部长带我来的呢！”胡晓娥说完，招呼两人进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一边看菜单，一边说道：“我跟你们讲，出门在外，住的地方要挑好的，贵一点都没关系，吃东西就得到这样有地方特色的小店来，不仅味道好，还便宜。”

“乔部长怎么会来这里？”杨峰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里有个大工厂，你们肯定想不到吧。”胡晓娥低头看着菜单，说到一半儿，岔开话题问：“你们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没有。”卢小天和杨峰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行，今天我来安排，先说好了，这顿饭算我的，你们谁也不准抢！”

胡晓娥说完，快速在菜单上写了几个菜名，然后才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你们不要以为这里地处深山就没有大厂，以前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建厂讲究靠山、分散、隐蔽的原则，很多大厂都是建在山里。”

卢小天对此深表赞同，二汽最早在湖南选址，之所以改到十堰建厂，一方面是因为铁路线改道，另外就是因为胡晓娥说的这个原因，问：“乔部长以前是从这里出去的？”

胡晓娥摇头，如数家珍的说：“灯泡厂刚建的那几年，乔部长是厂长，生产出来的灯泡卖不出去。乔厂长没办法，跟我爷爷一起用板车拖着灯泡挨家挨户的跑，当时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灯泡厂，可人家还是买了一些，虽然数量不多，可是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这才坚持下来，要不是这个厂子的人帮忙，大光亮灯泡厂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乔厂长一直很感激他们，经常过来拜访。”

顿了一下，胡晓娥说：“我小的时候，爸妈都忙，有时候家里没人照顾我，我爷爷就带着我，跟乔厂长来过几次。”

说到这里，胡晓娥陷入回忆，“乔厂长他们那个时候是真的苦，可这边的条件很好，很多人家里都是双职工，工资虽然不高，可福利很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电视剧，收音机，自行车。遇到逢年过节的，厂里还发米、油、鱼啥的，总之不缺钱，或许这是他们当初帮我们的一个原因吧，不管怎么样，乔厂长一直记在心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卢小天问，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太过陌生。

“十五年前吧，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胡晓娥依然沉浸在回忆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暴露了自己的年龄，自嘲的笑道：“虽然我那会儿小，可记性好，没办法，穷啊，难得吃到一回好的。”

“那后来呢？”杨峰焦急的问，乔国栋的这段往事很容易打动人，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上了初中以后，我就没时间来了。”

说到这里，胡晓娥眼神一暗，“初中毕业以后，我又来过一次，差不多是90年吧，听说效益没那么好了，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等到我高中毕业以后再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切全变了，不仅福利没有了，就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还有不少人下了岗，靠着每个月一百块的下岗补贴过日子。那个时候，灯泡厂越做越大，我们的日子好了起来，他们的处境却越来越难，以前是我们羡慕他们，没想到，哎……”

卢小天心一沉，有感而发：“社会要进步，国家要强大，免不了要改革转型，如果跟不上时代的脚步，难免会被淘汰出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啊，乔部长当时也是这么说的。”胡晓娥感慨万千，“就因为这样，乔部长才下定决心转型做车灯，要是这次的会面不顺利，他肯定会很失望吧！”

卢小天若有所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胡姐，你把我们两个喊到这里来，不止是吃饭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