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何小姐是三衣教的人。

她走路身体灵活，步子轻捷，一看就是有功夫的。

为什么她会跟慕容誉在一起？

如果慕容誉是三衣教的教主，那她——莫非就是三衣教那个漏网的白上使？

一定就是这样。

三衣教被荣王摧毁，楚王妃自然就是三衣教的仇敌了。她敌视楚王妃，岂不是理所当然？！

可何小姐那份敌意，又似乎不那么单纯。

楚翌可没时间太纠结这个。

现在她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哪怕慕容誉就是三衣教教主，哪怕他曾经想要索取她的性命，可现在——他是楚翌的病人。

楚翌已经来到床前，她俯身去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慕容誉。

只是，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清雅温和地跟楚翌打招呼了。

慕容誉闭着眼睛，脸色有些乌青，嘴唇发黑，呈昏迷状态。

他怎么像是中毒？

楚翌掀开慕容誉身上盖的薄被，见他两只胳膊连着胸部都被白纱布包裹着，上面染着血迹，血迹呈暗黑色，这是中毒的症状。

应该是一剑划过留下的伤口，伤口很深，右臂的受伤更严重些。

他修长滑嫩的五指，曾优雅地给楚翌倾茶、递水。现在，手指皮肤却发青晦暗，指甲甚至接近黑色。

楚翌猜想：慕容誉一定是先染上疫病，身体衰弱不堪之时，又受到了什么人的袭击，兵器上淬有剧毒，所以他伤毒交加成了这样。

若他在健康状态，想袭击他是不容易的事。何况，他身边有很厉害的暗卫。

什么人要杀他？对方力量一定也很强大。难道……是三衣教的仇家？！

楚翌一边拿出银针，一边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慕容公子怎么会受伤的？是什么人袭击他？”

随从张口刚要讲话，却被何小姐冰冷干脆的声音抢了先：

“你救人就是，不必问这么多！”

有些人跟你无怨无仇，可就是有让你不舒服的通天本事。

如果需要救治的是何小姐，楚翌保证立刻放弃医德拔腿就走。

就算触及了你们教会的高级机密，拒绝也有很多说法，一定要选择最让人难受不自在的那一种吗？

随从显然觉得何小姐过分了，人家楚王妃愿意屈尊前来，他是满心感激的，怎么能出言不逊呢？

他赶紧赔笑补充说：

“楚王妃，是这样的。公子染上疫病，去找郎中医治，谁知路上遇到不明身份的杀手的袭击。哦……公子与人为善，从未与人结怨，想是那些杀手认错人了也未可知。”

“既如此，可曾报官？”

“呃……眼下疫情严重，官府忙着处置，哪里顾得上管这等小事……”

听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

随从这番话言辞含糊，并不影响楚翌做出判断。那些顶尖杀手不可能认错人，应该就是冲慕容誉来的。

换言之，是慕容誉的仇家寻来的。

慕容誉的特殊身份，使得他手下人不敢报官。担心一旦官府介入查起来，会引火烧身吧。

楚翌和随从讲话时，何小姐一直斜愣着眼，不满地紧绷着嘴，几次想插话打断，可楚翌压根看都不看她，没找到机会。

这会儿见楚翌沉默，她的不满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了：

“田陆，你真多嘴！我师兄伤成这样了，你还问东问西说三道四的！赶快请楚王妃为我师兄诊治吧！”

这话，名义上是指责田陆的，可语意间的指责和不满，明显是针对楚翌的。

她称呼慕容誉是师兄，那她是？

慕容誉还有个师妹？

他怎么有个这么招人厌烦的师妹呢？！

楚翌转头望向何小姐，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何小姐愣了愣，大概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当她从楚翌的神情中判断自己并没听错时，眼睛里流露出愠意：

“我不会影响王妃诊治的！我要留在这里看着！”

“你已经影响到本妃了！影响心情！本妃觉得你不胜其烦！滚！”

何小姐立眉想反驳，见楚翌气势凌人，不容置疑，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她嘴唇颤动着，往床上瞥一眼，从鼻子深处无声地冷哼一声，悻悻地离开了房间。

“小翌——”

听到慕容誉呼唤她，楚翌赶紧转头回应：“慕容公子，你醒了？”

却见慕容誉依旧昏迷着，他应该还神志不清。

“哦，是这样……”田陆解释道，“公子昏迷中，经常唤这个名字。小艺——大概是公子亲近的人吧！”

亲近的人？

她是慕容誉亲近的人吗？派人追杀她的人——难道不是慕容誉？

他昏迷中，为什么呼唤自己的名字呢？

楚翌脑袋里面胡思乱想，手里的银针可一刻也没有停留。

转眼间，慕容誉的几个要穴都被刺出了污血。

“将这个喂服下去！”

见田陆接过她手中的药丸喂药，楚翌将慕容誉上臂伤口的包扎解开，重新清理、处置了伤口。

她将带来的薄刃在开水中消了毒，切去慕容誉坏死的肌肉。这个过程很疼，慕容誉虽然昏迷着，可他身体也本能地颤动了几下。

“田陆，你将这针线拿去，放在笼上蒸。然后按照这个方子……”楚翌详细向田陆交待一番，田陆连连点头，转身急匆匆地准备去了。

他迎头碰见了药行的小药童。

原来，前面药行里已经把疫病药煎好了，第一碗自然盛给了他们的东家。

看着药汤放得温度适合了，掌柜就命小药童送了过来。

田陆扭头跟房里的楚翌通报了声，小药童低头捧着药汤进了房间。

大约是年龄太小，或者是因为知道楚翌的身份，他显得过于紧张，手哆嗦起来，端着的汤药也激溅起来。

“放下吧！”

楚翌赶紧发话。

再晚吩咐一会儿，恐怕汤药都要被他洒了。

小药童将汤碗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楚翌原本还指望他喂药呢，看他“不堪重用”，只得自己亲自喂了。

她搀扶慕容誉靠坐在叠起来的锦被上，不知是动作太大还是治疗见了效，慕容誉醒来了。

“小翌！”

他漆黑澄澈的眼眸里熠熠闪光，“我听说你来南州，原来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