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南州疫情更重,百姓染病者十有四五,告急求援的书信纷至沓来。
疫情十万火急,天坤帝实在坐不住了。
这天上朝又议起此事,君臣一筹莫展。
天坤帝瞥一眼三皇子乌辰瑾,话在口里打几个转,就是不忍心出口。
诸臣低声议论一会儿,拿眼瞟瞟乌辰瑾,都明白陛下的心思,也不敢出言举荐。
万一多嘴,荣王去疫区出事了,陛下一怒之下追究起来,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谁知这时候,乌辰瑾却主动出班请缨了。
“启禀陛下,儿臣愿携王妃楚翌,亲往南州治灭疫情,为陛下分忧!”
朝堂上顿时静穆无声,群臣都望向乌辰瑾,大部分目光里的神情都是钦敬。
去疫区有多危险多艰苦,每个人都心明如镜。
荣王此举虽说能在陛下心中增加重重的砝码,可这是拿命换好感,弄不好就“马革裹尸”还了啊。
没人注意到奕王眼底的寒光,那里有得意和阴狠,还有莫测的什么东西在眼底蔓延。
天坤帝像是舒展了愁眉,可却不免悬起了心。他迟疑地问道:
“瑾儿,你可知道此去的凶险?”
乌辰瑾点头说:
“母后说父皇为此事日夜忧虑,儿臣身为人子,心中不安。父皇以天下百姓为念,儿臣怎敢吝惜微薄身躯?请父皇允准儿臣所请。”
天坤帝大为感动,于是答应了乌辰瑾的请求。
他下令其所需人力、物资都由各部积极协调供给,又传旨给南州官府,命其配合服从荣王的赈灾。
乌辰瑾准备妥当,便带了楚翌一起,前往南州。
一路上风雨兼程,也顾不得旅途疲乏。
楚翌在疫情出现伊始,就已经从地方官的求助信中,获悉了疫病的详细资料。
她已经分析出疫病的种类,也大致确定了治疗方向。
于是她告诉乌辰瑾想去南州治疫。谁知刚一开口,就遭到乌辰瑾不假思索的断然拒绝。
楚翌总觉得:慕容誉在南州是他不由分说拒绝的原因。
确实如此,乌辰瑾不愿意让她跟慕容誉有机会接触。然而,他还不至于因妒影响大局。
南州在天坤南部,下辖二十多个郡县。
这里气候潮湿温暖,水网遍布,土地丰饶。尤其是前些年湖荡洲滩被大面积围垦为农田,稻米产量占天坤朝的四成以上,有“南州熟、天下足”之美名。
南州太守常衡——是乌辰晟阵营里的人。
换言之,南州这块儿在天坤朝举足轻重的区域——掌握在乌辰晟的手中。
南州疫情是要治理的,南州民心需要收复,还有——南州的控制权——乌辰瑾也要设法收归囊中。
——这是此次南下,他要达到的首要目的。
南州水患初起时,楚翌曾告诉他水灾之后容易有疫情。他正为南州图谋,心里一动,觉得这是一个良机。
于是他暗地里开始做准备工作,直到全部安排妥当。看天坤帝和群臣已束手无策,时机成熟,他于是就趁机“奉命于危难之间”。
……
乘马车走陆路几日后,改成水路行了两三日,就到达南州首府——南州城了。
下了船往南州府去的路上,就看到有不少差役青布蒙面,正在把病死的人抬往荒野处焚烧。
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大量关闭,只有药铺里人来人往,穿梭不停。
小药童坐着用铁船碾药,伙计将药材包好递给顾客。顾客们很少讲话,个个神色焦虑,来去匆匆。
楚翌也顾不上歇息,直接就去探察了几个病人,回府开出药方,命人煎好给病人服下。
次日,服过药的病人都有了明显好转。
楚翌立即命官府将此方传送各处,由官府出资,指定药行集体煎制药汤给病人分发。
南州府官员陪着楚翌去附近的药行巡视。
下了马车,楚翌眼前赫然显现四个大字:“隆泰药行”。
楚翌怔了一下。
看这隆泰药行的店标、规模和设置,就像京城里的那个搬过来了一般。
眼前这陌生却熟悉的店铺,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复杂感觉。
是亲切?是温暖?
不行的。
外表温雅如玉的慕容誉,胸有沟壑,腹隐机关。桌面上他给你殷勤地奉茶,背地里他却派人凶狠追杀。
乌辰瑾料事不会差,慕容誉不是一般商人,他……很可怕。
楚翌这样想着,心里就多了一分警觉。她抬脚踏进了隆泰药行。
药行伙计正在店里煎药,他手里拿着楚翌下令发散各地的药方,一边念着药材名,一边将药童递过来的药材察看一下,丢进盛满水的大药罐里。
楚翌察看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旁边低声唤道:
“楚王妃,是您吗?”
唤她的是一个中年人,恭敬地俯着上身,脸上虽带着礼节性的笑容,神情却似很焦灼似的。
楚翌并不认识他。
“哦,小人是慕容公子的随从。”那人赶紧解释说,“小人斗胆,请楚王妃移驾去看看我们公子。他……”
浑身的汗毛突然都炸起来,楚翌的心莫名地悸动起来:
“慕容公子?!——他怎么了?是不是也染上了疫病?”
一瞬间,楚翌对慕容誉的提防、警惕之心,就全部变成了担心和忧惧。
“公子他……是染上了疫病,不过比疫病更糟。小的闻听楚王妃医技高超,斗胆请您去看看,再迟,恐怕就……”
“带路!”楚翌立即截断了随从的话。
随从感激地一点头,慌忙在前面领着,小跑步往后院而去。
推开一间房屋的门,随从伸臂将楚翌让进去。
他对房间里说了声:“何小姐,小的请楚王妃过来给公子诊治。”
一个女子从床前抬起头,看了楚翌一眼,一边站起来给她让开位置。
她应该就是随从口中的“何小姐”,十五六的年龄,身材高挑,鹅蛋脸,柳眉杏目,如一枝碧桃,灼灼其华。
只是——她看楚翌的那一眼,目光并不友善,让楚翌感觉多少有点不舒服。
她们素不相识,并无过节。可楚翌从她的眼神中,却看出了些敌意。
或许她们——真的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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