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白喜文算计,保媒婆担忧

白喜文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抬腿上了炕,连衣服鞋子都没脱就一头躺了下去,背靠在卷在炕里的行李卷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

虽然他的本家姐姐白起喜兰已经上门说了亲,而且左福禄老两口子看上去也十分的满意,不过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自从赵一刀的家里出了事,左青莲的心事仿佛都扎到了他的家里,尤其是左青莲抱起炕上那个嗷嗷待哺的赵四凤的时候,白喜文可以清楚的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怜悯和心疼。

若比起家里的条件,自己固然胜赵一刀百套,虽然他是小分队长,可他的性格执拗,前两年成立村部的时候,他把家里能搬的东西都搬了去了。又赶上这两年天气大旱,村子里的收成不佳,他又把家里的粮食都分给了村子里的人,弄得到现在,守着仨大一小四个孩子,吃喝却成了问题。

不过反过来讲,人家是当兵的出身,又是村里的小分队长,性格善良又耿直,在村子里自然颇得民心,说不定来年就会调到五顶山那去,到时候说不定会飞黄腾达。而自己无论怎么干,充其量是个小小的赤脚医生,在仕途上万万比不上这赵一刀的。

他在心里反复的琢磨,对于这门亲事竟然没了底,这也是他这些年里,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完全没了把握。不过转念又想,自从堂姐白喜兰提了亲之后,性格如此倔拗的左青莲并没直接拒绝,拖拖拉拉自然不是她的性格,看来这事儿还是有门的。

他躺在炕上胡思乱想,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坐起身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已经时近黄昏,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门口走进来的,正是白喜兰。她嘴里叼着烟袋,扭动的腰肢,脚下的路面光滑,她走得小心翼翼,来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闪了个趔趄,幸亏她手疾眼快,抓住了门框,这才免得摔倒。

可嘴里的烟袋锅却掉在了地上,嘎巴的一声,烟袋杆摔成了两截。她慌忙的捡了起来,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叨叨咕咕的埋怨:

“我说喜文啊,你这个懒惰的家伙,院子里的雪咋不扫一扫?你看看,差点摔了我的老胳膊老腿儿。哎哟哟,我这祖传的烟袋杆啊,为了你这点事儿,都把它摔坏了……”

白喜文明白他在邀功,不耐烦的冲她挥了挥手:

“得了得了,不就一个破烟袋锅吗?等哪天我去五岭山那里,给你买个新的回来,你就别叨叨了……”

听白喜文这么一说,白喜兰乐的咧开了嘴,一屁股坐在了炕上,故意压低的声音,装作神秘的样子,满脸带笑的问白喜文道:

“咋样啊?你和左青莲那丫头的事儿咋样了?”

白喜文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拧着鼻子哼了一声道:

“你是媒婆,我还想问你呢,收了我两瓶大友谊的雪花膏,又拿了我家五斤的白面,事儿都办成啥样了?”

“你这说哪的话?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好歹我也是你本家姐姐,什么雪花膏白面的,说的这么生分,就是你一个子儿不给姐姐我,你的婚事我能不上心?”

白喜兰假做认真的说道,立刻又换出一副笑脸,往前凑了凑说道:

“我可是听说了,今天你给左福禄治腿,可是露了脸呢,我还听说今天你们俩一块儿在街上走来着,左青莲那丫头的倔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要是对你看不上眼儿,能送你回家?依我看啊,这事儿有门儿……”

白喜文眼望窗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好似自言自语的道:

“那个小崽子,倒是个绊脚石啊……”

“小崽子?哪个小崽子?”

白喜兰不解,往前凑了凑,仰着下额问道。

白喜文心中烦乱,看着窗外,院子的积雪闪着煞白的光,透过窗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于是他抬手揉了揉。

“咋,咋还抹眼泪了?至于么……到底是咋了,跟姐姐我说说啊……”

白喜兰并没看清,以为白喜文难过流泪,破感到奇怪。在她心中,这个本家兄弟生来聪明,从没因为什么事情伤怀难过,今天的确有点反常。

“说一半的话,就跟啃了一半的冻豆包,里面的甜豆馅都吃光,就剩下苞米面,干干巴巴的拉嗓子……你是想噎死你姐姐我,说啊,到底是啥小崽子啊……”

“还能有哪个,赵一刀家没出满月的四凤啊……”

白喜文颇不耐烦,他懒得跟白喜兰说道,他嫌弃她太愚钝,摆在眼前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赵一刀的媳妇生孩子那晚,明明功劳就可以抢到手里,却就因为她看不出事情,才丢失了这大好的机会。

这年月,女人生产,本就是一件过鬼门关的事,一脚阴一脚阳。更何况难产大出血,就等同判了死刑,阎王已经都在生死簿上画下了名字,这是人人都明白的事情。

所以要是白喜兰主动上前,进屋帮着接生,不管能不能保住孩子,都是临危受命的事, 都会被赵一刀感恩。这是多么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没想到白喜兰却会错了意,上前跟人家说什么跳大神驱鬼。

如果那晚,连孩子都保不住,现在左青莲就不会跟赵一刀扯上关系,不会把心思都放在他家,自己也便没这么烦心的罗乱。

“四凤?一个没满月的孩子,又咋搅合你的好事了?”

白喜兰还是弄不清楚,但却好奇心强,一个劲的追问。

白喜文没了耐心, 懒得让她再追问,便三言两语的,把左青莲来回照顾赵四凤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喜兰听罢,撇了撇嘴,满不在乎:

“没娘的孩子,靠苞米糊涂能活多久?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早晚还不是西沟里埋了的货?这两年老天爷不照应,大人活着都难,何况一个孩子……”

白喜文原本仍旧望着窗外,听白喜兰此言,心里突然一动,想到了主意,连忙转过身,对他的本家姐姐说道:

“我可听说,前两天赵一刀去了五顶山,说是给四凤找人家去了,想把孩子送出去保一条活命,可听说没找着合适的人家……这年头,能养起孩子的人家,不多啊……”

白喜文说完,瞄了瞄白喜兰,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主意,不过他不想自己开口,所以这一番话,是说给白喜兰的,试图用她的嘴巴,说出自己的心里所想。

但他还是失策了,白喜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问道:

“啥?难道你是想把四凤拿到你家来养?”

白喜文心里难过,好似一口吞了一块滚烫的石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盯着眼前的本家姐姐,眼里渗出了怒火,心里怨恨,同是白家的宗族,同用家谱里的一个“喜”字,竟然与自己有天地的差别。

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几乎就等于说明,硬生生的被她扭拐成这个样子。于是白喜文咬了咬牙,强压怒火,道:

“我是个大老爷们,还没娶媳妇,咋养活一个月科里的孩子?我是说,不如你找找门路路,给这孩子找个人家……孩子送走了,左青莲不就不用再牵挂,不就不用再和赵一刀扯上关系了么!!”

白喜文的声音很低,字字句句都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心里存着恨,恨的是眼前这个白喜兰。但却不敢高声,唯恐这事儿被别人听见。

白喜兰这才恍然大悟,摇晃了脑袋吧嗒吧嗒嘴,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道:

“果然都说你聪明,心眼子果然不少,这事我放在心上,回头琢磨琢磨,托我当年的几个姐妹,到处给打听打听……不过……”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身子往前凑了凑,咧开嘴嘿嘿的笑了笑。白喜文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头,低声的呵斥:

“你都已经拿了我五斤白面和两瓶雪花膏了,还想咋的,你给外人保媒拉线的,都得不了这么多的好处,跟本家的兄弟是要砸我这大户?”

“喜文啊,你这话说的就不中听,我给别人保媒,扯来的都是那些庸俗的货色,谁家的女子能比得上这左青莲?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执拗的很,那天因为你这个事儿,还摔了我一个屁股墩儿,到现在我这胯骨肘子,还一个劲儿的疼呢……”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屁股,咧了咧嘴,白喜文不爱跟她多叨叨,挥挥手不耐烦的说:

“行了行了,你自管去办,事办成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喜兰满心欢喜,扭着肥硕的屁股出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哼起了小曲儿。可白喜文却仍旧望着院子里那闪着银光的雪,心里却突然茫然了起来,事情已经安排出去了,可白喜文的心里却没了底,这是他生平这几十年里,第一次对女人的事情没了底。

傍晚的时候,太阳落到了西山的后头,就连那抹橘红的余晖,都悄悄的散尽,整个村落变得暗淡了起来。

白喜文的院门响动,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左右的张望,见四外没人,这才悄悄的溜了进来,她的脚步轻盈,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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