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奔了过来，赫然跪在李荣誉的面前。

“李医生，我妈她要没了吗？求您快救救她……”

一宿未睡的李荣誉，神经反馈都要慢半拍。

然而，这一刻，他却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女生完全没了昔时的凶神恶煞，而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整个梨花带雨的面庞，煞是惹人疼惜。

“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李荣誉安慰道。

说完之后，微微欠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始终穿着白大褂的李荣誉，旋即便与脑外科医护一起投入了抢救中。

“血压60/80……维持血压！维持血压！”

“血氧饱和度一直在波动，现在只有85了……”

“求求您们……”

“有效治疗！”

“特级护理！”

“……”

护士对着生命垂危病情多变的辛副主任，随时观察和记录体温、脉搏、呼吸、血压、意识、瞳孔、尿量的变化。两条静脉通路已经搭建，并行输液给药。

辛副主任心肺复苏无效。

护士拿来了电除颤仪。

几个回合下去，辛副主任终于稳住了血压和呼吸。

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早已疲惫不堪的她们，见到一直拱手感谢的辛晓琪，还是免不了叮嘱，只要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护士站。

李荣誉这次没看到护工。

听辛晓琪的说法，护工阿姨嫌这份工作辛苦，前天就辞职离开了。甚至主动放弃了一周的工钱。但辛晓琪还是翻倍给她结了账，接过钱的刹那，她的脸红到不行。碍于自己内心的不安，道出了实情，原来有人给她出了双倍的工钱。

辛晓琪并没有怪责她，毕竟她已经与对方签了合约。违约的话，自己多给她的这些，怕是连违约金都不够。人活着，实在太不容易，谁不是为了生活而向金钱折腰呢。

虽然那位护工阿姨临走时不停地对着辛晓琪感恩戴德，甚至一个劲儿地夸赞辛晓琪是她见过最好最善良的姑娘，即便那么多“最”字挂嘴边，她还是投入了双倍工钱的怀抱。

“再请个护工吧？”

“并不容易。”

“我来帮忙看看。”

“你？一个大男人去找女护工？”

“并不妨碍。”

“那，谢谢你了，李医生，李哥……”

星小琪大约是太过感激，一分钟内说话的声调和称谓都变化了几番。

李荣誉离开的时候，已是早晨七点五十分。

按照往常惯例，是核医学科的早交班。

他火速赶回来，正巧赶上日常的工作程序。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模式流于形式。但在他看来纪律大于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松松垮垮的队伍，很难有持久的战斗力。某种意义上来说，与李荣誉内心倡导的人本主义精神并不矛盾，二者相辅相成，而非孤立和割裂。

“血氧饱和度85能活多久？”

“绝大多数人处于血氧饱和度85时，存活时间大约一两个月至数年左右。”

实习规培轮转医生无意间在讨论着一个问题。

听得李荣誉内心不由地轻颤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脑外科病房的时候，辛副主任的血氧饱和度一度降到了85的样子，按照这样的说法，她将命不久矣？！

见到李荣誉进来，几个实习规培轮转医生顷刻停止了聒噪。

不过，待李荣誉正式进入工作岗位后，她们又开始了低声的碎碎念。

“昨天听护士讲护理等级，一开始还以为III级是最高规格，没想到我竟猜错了。”

“隔行如隔山哎，咱们又不是全才，不过增补了解就会很快熟悉的。”

“是啊，III级护理，只针对一般慢性病、正常孕妇、轻症患者和术前检查准备阶段的病人等。最高级别的是特级护理，要给能进食的患者喂饭，而且还要掌握原则，就是少吃多餐，随时喂水……”

“这么高级别，省去护工了。”

“是啊！特级护理，还会给昏迷病人行鼻饲供给营养。特护人员按病员标准体重每日总热量和液体量及每日所需要的营养成份，配制流质，分六次胃管注入……”

“真是最顶级的护理了！她们好辛苦！”

“是啊，辛苦了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荣誉处理完手头病患，很快拨通了脑外科病房的电话，直接提起了辛副主任的护工问题。没想到对方让他等了十秒钟之后，便告诉李荣誉目前采用的是特级护理，暂且不需要护工参与。等病患的病情危机撤除，恢复一二级护理的时候，可以再请护工搭配。

闻言，李荣誉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很快，便给辛晓琪发了条微信，告诉了她这件事。

关于微信，还是李荣誉离开时，辛晓琪主动要求加上的。

她怕自己回不来的时候，母亲总是要劳驾李荣誉关照。至于父亲，他已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辛晓琪已报警，在网上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他父亲的照片，目前疑似为精神病患者……

节外生枝，祸不单行，都集中在了一个家庭里。

这还能去说什么呢？

正如巴黎圣母院里说的那样，幸福的家庭个个相同，不幸的家庭个个不同。

透过铅玻，看到躺在检查床上豆蔻年华的19岁病患。

她的衣衫和年纪与辛晓琪几近相仿。

不幸的是，她患了骨肉瘤晚期，俗称骨癌的一种病症。

主要发生在青少年和年龄20岁以下的人群。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少女下了检查床，接过送诊护工递上来的拐杖，顺势夹在了腋下。

脸上努力挤出几丝笑容。从她渴望的眼神里，李荣誉看出了她对尘世无限的眷恋。

“会活很久，很久，你要加油！”

李荣誉不知如何作答，所以加持了安慰与鼓励。

“谢谢医生，我要活到穿上婚纱，我要，我要在河西奥林匹克中心开自己的民族唱法演唱会，我要戒烧烤，戒火锅，戒腌制和罐头食品……”

“好！可以的，多吃新鲜果蔬，减少高脂肪高蛋白的摄入，总归是好的……”

“医生您真好，祝您好人一生平安。”

“你也是！我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