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汉东大学核医学SPECT/CT机房，灯火通明。

现场只剩下李荣誉一个人在处理图像，收集实验数据。

戴着乳胶手套和口罩的他，像个寻找蛛丝马迹的孤独法医。

只有检查探头之间被束缚的小鼠和亮若白昼的日光灯相伴。

“李老师您劳苦功高，咱们先走了……”

“李老师您劳苦功高，咱们先走了……”

“李老师您劳苦功高，咱们先走了……”

实习规培轮转医生陆续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撩拨两句安慰。

在静寂的空间之下，依稀回荡。

……

零点三十分，某医学影像规培医生寝室。

“别提了，郁闷坏了！”

“啥啥啥？主任又让你翻译英文文献了？”

“那个算啥，翻译是死的，好对付！但，人是活的，难应付……”

“说来听听。”

“你不困啊！明天还得上班！”

“困个锤子，你快说，少墨迹。”

“今天有个19岁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去做了个CT，发现3mm的磨玻璃影……”

“有点意思！后来呢……”

“三个月后的今天来复查，肺部的那个磨玻璃影不见了……”

“哦买噶，那不是挺好嘛！”

“但是家属不理解为什么就没了？为这事，和我讨论了半个钟头……”

“哈哈哈，有趣……”

“关键讨论也就算了，还要告我们诊断有误……”

“脑袋瓦特了，消失了不是好事吗？……”

“瓦特了瓦特了，睡觉……

……

午夜一点三十分，分管人事的副院长办公室。

肾内科主任张晓亮喝得酩酊大醉，拦着副院长勾肩搭背地叨叨着。

每说一句貌似重要的话，都会用力地晃一下副院长的脖子。

“不要觉得机会是你家的，该提拔的不提拔，该发掘的不发掘，是失职！是不作为！”

“张，张主任，你怎能这么说？”

“打压不是办法，积极点说会引起奋起直追！消极点说人伤心了，会骂人会走人……”

“你又在为李荣誉说话？”

“不为职工谋幸福，不如回家养乳猪。”

“晓亮兄你误会我了……”

“今晚的酒还没喝到位？”

“到位了，到位了，噗……”

“……”

午夜二点十分，汉东医院急诊。

一个身着囚衣，脚套镣铐，体型微胖胡子拉碴的男子，被狱警推进了急诊科。

旁边紧跟着一个衣衫朴素的少女，早已哭红了眼圈。

“求您们救救我爸爸，救救他！虽说他曾经做了很多坏事，但现在他在积极改造。”

“患者主动脉夹层，需要立即手术！火速通知介入科……”

“这个点恐怕介入科没人上班吧？”

“没人上班，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是核医学李荣誉，介入是吧？主任我来喊。”

“李……怎么又是你？”

“我和你们急诊有缘。”

……

午夜三点，汉东医院脑外科。

辛副主任的病床前。

辛晓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不停地揉捏抚摸着。

似乎试图唤醒她沉寂的记忆和淡漠的温度。

然而，直到辛晓琪她泪眼婆娑，也未能让她从沉睡中醒来。

倒是她困倦无奈地伏在床头，也跟着辛副主任一起酣然入眠了。

……

凌晨四点的南京，夜色透明，空气微凉。

汉东医院介入科，紧张而忙碌。

“爱因斯坦、李四光、美国排球名将海曼都是这种病……”

“主动脉夹层48小时内死亡率达50%！太恐怖了！”

“患者属于Stanford A型主动脉夹层，必须通过手术救治！”

“目前国内外一致认可的手术方式为‘孙氏手术’。”

“升主动脉置换+主动脉弓成型+支架象鼻。”

“手术可以解除主动脉夹层破裂的警报，让患者重新回归安全。”

“这个月，咱们科也够忙的，收治主动脉夹层瘤手术的病人突破了30例，来自心外科26例、血管科4例，除两例去世外其他的痊愈出院与家人团聚……”

“这一例凶多吉少，病人血压始终不稳定，降到60了，快点……”

“升压，维持血压……”

“血压还在降！怕是撑不住了……”

“……”

凌晨四点的早晨，介入科老陈哭得很伤心。

在病房楼顶层平台，遥望着紫金山冉冉升起的炎夏朝阳，他感受不到任何热量与希望。

“老陈，都怪我半夜把你喊过来啊。”

“荣誉，别提这个……”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没理由不救他……”

“这……不会逗我吧？太像电影剧情和小说情节……”

“是！是事实……”

“患者，不，死者家属很平静，且已签署了遗体捐献……”

“好吧！”

“……”

李荣誉走出27层病房楼的平台，橙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

那一刻，他也丝毫没有感知到温暖，一股股刺骨寒意袭来。

闭上双睛，尽是病患的样貌。

体型微胖，胡子拉碴，戴着脚镣手铐……

下了楼正好遇见那个衣着朴素容颜清丽的女生，她见到李荣誉，一个劲儿地向他鞠躬。边抹眼泪边感激道：“感谢！感谢李医生。我查了那个病症，九死一生，谢谢您们全力抢救！谢谢……”

“也谢谢您的理解！”

李荣誉别过了头，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却竭力抑制着没让它滴落下来。

离开介入科病房，李荣誉火速赶往了脑外科。

这时发现医护人员正在抢救着走廊上的病患。

“情况危机……”

“怕是有更大范围的脑出血……”

“怎么办？这次要开颅手术吗？”

“求求您们，救救她，救救我妈妈……”

“……”

走近了，才发现被抢救的人竟然是辛副主任。

穿着碎花粉裙的女子急得哭天抢地，已经完全不是初起认识时那般绝情。

她眼角的余光大约是发现了人群中的李荣誉。

侧头瞬间，从半蹲着的床边艰难地支起了身子。